心的恐惧,起身下了床榻,飞奔到窗户边,壮着胆子猛地推开了窗!

    但洞开的窗外,暴雨交加的夜幕中一片漆黑,哪还看得清什么人影?!

    蓦然一个惊雷在空中炸响,惨白的闪电刹时照亮了院落,一阵冷风席卷着豆大的雨点打在梅廿九的脸上,她惊叫一声,砰地关上窗,用纤手捂着砰砰乱跳的心。

    半晌,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用颤抖的纤手,掌上了灯。

    屋里顿然亮堂了起来,但她再也无法入睡。

    她披上大氅,坐在桌前,望着跳动的灯火出神,心中的不安却如岸边的海浪般,一波连着一波叠加着涌来……

    外边又响了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叩响了。

    “谁?!”梅廿九惊惧颤抖地问道。

    “是我,阿九……”却是母亲低柔又疲惫的声音。

    梅廿九立刻站起身来,扑到门边去开门。

    她刚拉开门栓,门外的梅十五便软绵绵地倒了进来!

    梅廿九连忙搀扶住母亲,惊慌地喊道:“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梅十五面色白里透青,全身无力,她靠在梅廿九柔弱的肩头上,喘息了一会道:“别,别担心,扶,扶着我……”

    梅廿九将满肚子的疑问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搀扶到床边,让她靠在床榻上。

    梅廿九将锦被给母亲盖上,然后看着虚脱乏力、面无人色的母亲,忍不住哭泣着道:“母亲,母亲,你究竟怎么了?”

    梅十五勉力睁开一双秋水眼眸,但原本明亮的眼神已有点溃散,她喘息着道:“别,别哭,母亲,母亲没,没事——”

    原来梅十五出去诊治的那个难产孕妇已经危在旦夕,若是不能及时抢救,大人与孩子将一齐没命。情况紧急,看着孕妇的相公无助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梅十五不由一阵心酸。

    她想到假若有一日自己也是这般生命垂危,谁会为她而哭?谁又会对她情深意重?!

    念及于此,梅十五心有戚戚焉,于是忘记了自己曾对梅廿九的告诫,忘记了凡人对妖的成见与惧怕,开始施展出法术将孕妇腹中的孩子平安渡出。

    但由于孕妇腹中的孩子出生的时辰与梅十五施法的时辰正好血气相冲,因此尽管救了他们母子二人,但梅十五反被自己的法术所累,不仅身受重伤,连法力也减弱了七八成。

    她施完法术,也不去看孕妇以及他们的家人惊惧到极致的神情,挣扎着拖着虚弱的身体冒雨连夜赶回王府。

    一切既成定局,她无暇也无法再后悔,她亦无所求,但求无愧于心。

    梅廿九跪在母亲的床榻边,握住母亲冰凉的纤手,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能明白母亲救人的心切,那日在湖边,若不是阿九自己先施展法术救人,估计母亲最终也会这么做的。

    原本梅廿九还在心中怨母亲铁石心肠不让她去救人,如今才明白母亲对她是那般的爱之深情之切。

    梅十五伸出颤抖的手,想抚摩着梅廿九的头发,让小阿九不要替她担心,但一阵从心里传来的虚脱无力在蔓延开来,让她全身绵软,她只感到自己身上的法力如沙漏里的散沙一般,一点一点地消失而去……

    她无力地垂下手,陷入了昏沉的状态中……

    “母亲,母亲,”梅廿九抱着梅十五呼唤着母亲,可梅十五已失去了知觉……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梅廿九紧紧拥着母亲,只盼望这场暴风雨快点过去,天能快点亮起来,这样她就可以出去寻找医治母亲的方法。

    但,乌黑浓重的夜,依然那么漫长,黑暗得仿佛再也没有尽头……

    ……

    清晨,雨终于停了。

    天刚蒙蒙亮,王府的一个烧火的粗胖丫头起得早,她手里抱着一堆柴火,匆匆赶往后厨房。

    经过王府里的那片梅林时,她突然想起厨娘昨晚说过要做梅花银耳羹,要她早晨去摘点梅花花瓣来。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暗道好险,差点忘记了厨娘的嘱咐,否则又要挨骂了。

    雨后的梅林中水汽很重,到处是雾气腾腾。

    烧火丫头放下手中的柴禾,进到了满是蒸汽氤氲的梅花林中。

    她睁大眼睛,在梅花林中寻找着叶瓣完整的梅花,厨娘说过,要选花瓣丰润的梅花,做出的羹汤才会更漂亮,更引人食欲。

    但是经过一夜暴风雨的肆虐,梅林这里的梅花大都已经残败了,失去了往日的娇艳与美丽,凋落得满地都是。

    烧火丫头仰着头,一心在树上寻找着符合要求的梅花,冷不妨被脚下的树桩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她眼疾手快,抱住了旁侧一棵梅树粗壮的树干,才止住了跌落的身形。

    她嘟着嘴,用手揉揉撞在树干上疼痛的脑门,弯下身来,想看看绊她一跤的树根怎么如此奇形怪状的。

    “树根”被层层的梅花瓣重重盖住,看不清是何物。

    烧火丫头开始拂去“树根”的花瓣,她慢慢拂扫着,“树根”也渐渐露出了它原来的面目,露出来的先是一只惨白的手与脚,然后是黑色的长长头发!!!

    烧火丫头触目所及,惊骇得尖叫一声,这,这哪是什么树根,分明是一个人的尸体!!!

    她全身颤抖着,害怕得已经叫不出声来,半晌,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终于从干涸的喉咙里嘶哑地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如一阵风一般,疯狂地冲出了梅花林。

    烧火丫头一路飞奔,一路尖叫,王府中已有早起的仆人,大家惊讶地看着烧火丫头,都道:“大清早的,这丫头怎么疯了?”

    厨娘正好也出来了,烧火丫头飞奔着一头撞上了胖胖的厨娘,厨娘揉着被撞痛的胸口,怒声道:“你这个死丫头,不去干活,一大早在这里鬼叫什么?”

    烧火丫头一把揪住厨娘的胸襟,颤抖着说,“梅,梅花,梅花……”

    厨娘想了想,道:“是呀,我叫你摘的梅花呢?”

    烧火丫头盯着厨娘,脸上满是惊惧的表情,她颤声道:“梅,梅花,林,中,中——有,有死人!!!”说着两眼一翻白,她已吓得昏厥过去。

    ……

    梅花林中人声鼎沸,有几个胆大的家丁围在尸体的四周,从露在梅花瓣外的长发以及纤手来判断,这应是具女尸。

    王府里有失踪的丫鬟么?!大伙都在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互相传着讯息。

    也有府里的一些粗壮女佣胆大不怕死人,过来将女尸身上的花瓣清扫开来。

    当花瓣被拂去,露出来一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尽管已经死去多时,但仍能看出她的绝美面容。

    “王,王妃——?!”在看清了女尸的面容后,已有人颤抖惊讶地喊出了声,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痛哭声。

    让大家惊讶悲恸的不仅是女尸死状之惨烈,更是因为这具女尸“她”竟是洛王府中贤惠淑德、待人和善的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静静躺在梅花丛中,她双眼半睁,眼神含恨。

    她全身的衣裳已被撕碎得不成样子,露出了她白皙的胳膊与修长的双腿,她身上的肌肤已无一点血色,全身的血液早已流失殆尽。

    她就如一具煞白的石灰雕像,已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早已有下人哭着前去禀报二夫人与三夫人。

    梅廿九正在房中守侯着虚弱的母亲,她正给母亲喂着水,听到王府下人来报的噩耗,她的纤手一颤,碗从她手中滑落,咣铛一声,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梅廿九踉跄两步,颤声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说话间,她就要飞奔出去要看个究竟。

    梅十五闻讯在床榻上差点昏厥过去,她挣扎着拖动无力的躯体,喊着梅廿九,“阿九,快,快带,带我一起去看看姐姐……”

    母女两人相看泪眼,一股深深的悲痛从心里涌起,江依依,这个梅十五的好姐妹、梅廿九的好大娘,昨个儿还好好的,今日怎么会就这么死于非命、香消玉陨了呢?!

    母女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悲伤,泪水早已爬满双颊。

    当梅廿九费力地搀扶着梅十五来到梅花林中时,看见阮绿珠已跌坐在江依依的身边正哭天抢地抹着眼泪,口中还在嘶喊着,“姐姐,你怎么这样就走了呢?!你好狠的心哪!”

    梅十五颤抖着身体,推开梅廿九扶着她的手,缓缓走向已经死去的江依依……她步伐凝滞且沉重。

    梅十五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纤手,慢慢抚摩着江依依的那张冰冷的脸,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

    “姐,姐姐——,我是十五,我是十五,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梅十五哭泣着将脸贴在江依依毫无血色冰冷的脸上,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身体。

    “姐姐,姐姐,你怎么不理十五了呢?我们不是约好要和王爷一起白头到老,我们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么?你,你怎么就撇下我了呢?!”梅十五边说边哭泣,眼泪在她的脸颊上汇成了一条小溪,无边无尽的悲痛咽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抽噎着语不成声。

    但她怀中的江依依已再不能回答她的呼唤了,江依依半睁着眼,瞳孔早已溃散,一动也不能动了。

    哭了半晌,梅十五松开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包裹住江依依,她不想让这样的江依依暴露在别人的眼中。假若江依依还活着,一定也不愿意这般毫无尊严地被人围观吧。

    而后,梅十五伸出颤抖的手,想为江依依合上双眼,让她安息。

    但梅十五的纤手拂过,江依依却仍是怒目半睁,合不上眼。

    她死得好冤,永不瞑目。

    梅十五一怔,随即抱住江依依痛哭出声,她在心里痛楚且悲愤地对江依依暗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伸冤,不会让你就这样白白死去的——”

    而梅廿九跪在江依依身边,紧握着江依依冰冷的手,早已哭得是肝肠寸断,天地失色。

    ……

    王府一片缟素,上下笼罩在一片悲痛的气氛中。

    江依依死后的当天晚上,洛瑞德就带着洛宸天与洛宸星一路快马加鞭,火速赶回府中。

    三个俊挺的男人都是眼眶红肿,一脸哀伤。

    刚一落马,洛瑞德便跌跌撞撞地冲进江依依的灵堂中。

    他一看见正安静地躺在灵床上的江依依,心中如同被什么利刃重重剜了一刀般,痛得直滴血。

    洛瑞德悄然地一步步走近江依依,惟恐惊动了她。

    在他心中,仿佛江依依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他怕吵醒她。

    他在她面前跪下,拉起她的一只已经僵硬的手,他将脸埋进她的掌心,先是哽咽,慢慢是抽泣,最后是痛哭失声。

    是他对不起她,他不应该带着两个儿子都出了门,让她缺乏保护,才会遭人毒手,死于非命。

    是他对不住她,在她有生的短暂日子里,他从来就没有专心至致地好好陪着她,为她做她喜欢的事情;而她总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默默地为他打点着一切,甚至连他喜欢的另外一个女人,她都强颜欢笑地真心接纳了她,只因为他喜欢。

    是他欠了她的,他以为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她,却没有料到,那些美好的憧憬与愿望随着她的猝然离去而都化成了泡影。

    世上可有后悔药么?!他宁可倾尽家当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只求能换得她的生!!!

    ……

    洛宸星扑到母亲的身边,俊美的脸上是不能置信与无尽的哀痛。他哭着道:“娘,娘,你醒醒啊,星儿回来了,星儿回来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能,不能——”

    言语间,他悲伤得不能自己,他转头望向洛瑞德,道:“父王,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罢,你,你告诉我,我,我可是在做梦——”他悲痛得竟有点恍惚。

    洛瑞德无言地将洛宸星搂住,两个男人抱头痛哭。

    只有洛宸天怔怔看着毫无血色的母亲江依依,母亲正睁着眼,她死不瞑目!

    他垂在身侧的手已握成拳头,并捏得咯咯作响。

    他已从下人口中得知江依依被发现时的惨状,她是被吸干全身的鲜血而死的,凶手手段极其残暴,不让她立时毙命,而是吸干她的血液,慢慢将她折磨死的。

    眼见王府上下的人都跪在灵堂里哭泣,只有洛宸天立着,他面无表情。

    他的眼泪,早已被极度的悲伤与愤怒蒸发干了。

    洛宸天看着惨白得可怖的江依依,对天发誓,若有一日让他逮到凶手,他定会将其碎尸万段,以祭母亲的在天之灵。

    洛宸天发过誓,走到母亲的身边,在母亲的面前跪下,他伸出修长的手,慢慢将母亲的眼合上。

    这一次,江依依瞑目了。

    洛宸天站起身来,冷冽的眼神从每个人身上环顾过,他肃冷而深邃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许多人都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

    半晌,洛宸天的目光落在了梅十五的身上,蓦地突然就变得凌厉起来。

    花里逢君~风云变(3)

    暗夜遥遥,迷雾重重,落雨如泪。

    此恨终绵绵。

    梅十五满面泪痕。

    法力丧失带来的虚弱,以及对江依依之死的过度悲痛,让她心力交瘁。

    一行行泪水不停从梅十五眼里流出,滴在她身上白色的缟素服上,她不会忘记在洛王府她和小阿九一直仰仗着江依依对她的关切与照顾,才得以不受人欺凌与藐视。

    江依依是梅十五来到人世间除了洛瑞德,第二位真心对她这“妖”如此好的“人”。

    江依依对于梅十五来说,就如梅十五的亲姐姐一般。

    此刻梅十五的心被愧疚与后悔所充满,愧疚的是她分走了洛瑞德对江依依的爱,但江依依仍旧真心对她;后悔的是昨夜风雨那么大,她却没有过去看望江依依,才使江依依就这样香消玉陨,撒手而去。

    “姐姐,姐姐——”梅十五悲恸地在江依依的灵前长跪不起。

    梅廿九跪伏在母亲梅十五身边,对着早已冰冷僵硬的江依依,已哭得容颜憔悴,声音嘶哑。

    “大娘娘,大娘娘——”梅廿九只觉得心痛难抑。

    大娘娘是她见过的最高贵最贤淑的女人,却这样地死于非命,而且死状之惨,让她的一颗心都紧紧揪成了一团。

    自古红颜多薄命。

    月前泪下,人已不在,花容月貌都归梦里,独留青冢向黄昏。

    梅廿九抬起眼,看着正悲痛欲绝的父王、母亲与哥哥们,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正哭着,梅廿九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颤抖,似乎是支撑不下去了,于是连忙扶着母亲的臂肘,让她靠着自己,就在抬头的一刹那,她看见了洛宸天冷冽的目光正盯着梅十五,眼里有怀疑与逼问。

    梅廿九的心一凉,洛宸天为何用这般眼神来看母亲梅十五?难道,难道他,他竟怀疑是我母亲害死大娘娘么?!

    可梅十五却没有顾及得上看洛宸天的眼神,她靠在梅廿九身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转漂浮起来,她想张口呼唤女儿,却喊不出声音,她的眼前一黑,无力地从梅廿九身上滑落,倒伏在地上……

    “三夫人昏倒了——”,灵堂里一阵骚动。

    梅廿九悲伤地扶起母亲,低声呼唤着母亲,而洛瑞德见状忙从地上站起身来,过来将梅十五抱在怀中,急切唤道:“十五,十五,你怎么了?”

    一旁的阮绿珠不冷不热地说道:“三妹昨夜做什么去了,竟会疲累成这样?!”

    洛瑞德闻言看了阮绿珠一眼,又看看怀中苍白虚弱的梅十五。

    梅廿九连忙对父亲说道:“母亲昨夜为人出诊去了,很晚才回来。”

    洛瑞德点点头,俊脸上闪过一丝怜惜。阮绿珠则冷笑一声,不言语了。

    梅廿九看着昏沉中的母亲,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洛宸天,只见他立在黑暗处,一张俊脸严肃冷冽,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感觉她投向他的目光,他调转回目光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着深沉的悲伤、又充满着复杂矛盾的感情,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梅廿九低下头,咬着下唇,原本就已悲伤到极致的心里更掠过一丝不安。

    灵堂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原来是江依依的娘家人奔丧来了。

    进来的一群人中,为首的是一位阴冷俊秀的男子,他身旁是一位哭红眼睛的美妇人,后面跟着江馨兰与程倩伊以及一群侯爷府的人。

    来的是江依依的弟弟——侯爷江明峰与大姐江念念。江依依出身侯门望族,父母早已仙逝,现时由弟弟江明峰当家作主。江明峰生性好赌,早将家产败得十之八九,当王府中人报丧时,还是在赌场里将他找到的。

    江明峰一进门,先看到的便是躺在洛瑞德怀中的梅十五,尽管梅十五苍白憔悴,但江明峰的眼神里还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后却被不屑与鄙夷所代替。

    洛瑞德忙让梅廿九扶着梅十五,自己则站起身来与他的小舅子与大姨行礼。

    江念念红着眼眶回礼,而江明峰则一摆手,道:“别,洛王爷,我可受不起。”

    他也不叫姐夫,看向洛瑞德的眼里有着不满与愤懑。

    江明峰先带着姐姐与家人在江依依灵前哭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转过身来,对洛瑞德咬牙道:“洛王爷,我姐姐死得如此蹊跷,你可要为她报仇雪恨哪!”

    洛瑞德垂泪道:“请舅爷放心,本王已经吩咐下去,彻查依依的死因,尽快缉拿凶手,希望让依依早日沉冤得雪,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江明峰闻言瞅了瞅洛瑞德,话语中有点缓和,道:“姐夫,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洛瑞德答道:“请舅爷直言无妨。”

    江明峰道:“我姐姐是被人吸干血液而死,这不像是人干的,却像是妖怪在作祟。”

    一旁的阮绿珠闻言忙接下话茬,道:“是呀是呀,舅老爷,绿珠也是这般觉得的,我一直对王爷说府里有妖怪,可王爷就是不相信,现在终酿成了大错。”

    洛瑞德蹙着剑眉没有吭声。

    而洛宸天则看了梅十五与梅廿九一眼,也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的江馨兰开口了,她娇怯地对洛瑞德道:“姨夫,我敢肯定我父亲与二夫人的话是对的。因为,因为——我的丫鬟曾经亲眼目睹王爷府里有妖怪。”

    梅十五已经缓缓醒来,听见了江家父女与阮绿珠的言语,她与梅廿九交换了一下眼神,脸色更加苍白。

    江明峰道:“哦?那丫鬟看见的妖怪是何模样?”

    江馨兰咬着下唇道:“兰儿,兰儿不敢说。”说着偷眼看了看洛瑞德。

    江明峰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今日本侯爷就是要为我屈死的姐姐伸冤做主,还她一个公道。姐夫,相信你也没有意见吧?!

    洛瑞德低声道:“这是当然。”

    江明峰点头道:“好,既然王爷发话了,那兰儿,你就让你那丫鬟上前来,让她认认这府里的妖怪究竟是谁?!”

    江馨兰低声应了,让丫鬟小英上前来。

    丫鬟小英上前目光游移了片刻,径直走到梅廿九面前,指着她便道:“我看见的妖怪就是她!”

    众人一片哗然。

    洛瑞德全身一震,道:“胡说,这不可能!”

    一旁的阮绿珠却道:“王爷,绿珠担心您是被妖精蛊惑住了,因此才辩不清真伪。依我看哪,咱们府里的妖怪怕是不止这一个小的,还有一个大的厉害着的躲在后头呢。”说完将目光投向了梅十五,眼神锐利如寒冰。

    洛瑞德道:“这,这都是道听途说,不可信……”话虽如此,但他那张英俊的脸却变了颜色,他望向梅十五,眼神里一片纷乱。

    阮绿珠道:“我可不能让依依姐姐就这样死去,必当要为她报仇雪恨。”

    她看着洛瑞德,道:“王爷,若是能证明我们府里真的有妖怪,相信您应会不徇私情,秉公执法的吧?”

    洛瑞德望向梅十五,见她面色苍白,楚楚可怜,他沉默了半晌,没有答话。

    江明峰道:“二夫人,那是自然的了,洛王爷一向英明神武,断不会为了一只害人的妖精而执迷不悟的。”

    阮绿珠道:“舅老爷,那可要请您定断做主了。我问过依依姐姐身边的丫鬟,她们说昨晚有见过三夫人从姐姐房中出来,脸色很是狰狞。”

    “不,不可能!”梅廿九喊出声来,“母亲昨晚出诊,怎会从大娘娘房中出来?”

    阮绿珠冷哼道:“住嘴,你这小妖精,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会拿出证据让你们无话可说!”

    她让王妃身边的丫鬟画眉与鹦哥上前,问道:“你们说,昨晚见到三夫人了么?”

    画眉与鹦哥互望一眼,怯怯地低头道:“见过……”

    阮绿珠道:“那你们把当时的情景重新说说。”

    画眉踌躇半晌,不敢抬头看梅十五,道:“昨晚,昨晚,三夫人来找王妃,待了有,有很长时间,王妃让我们先行退下,所以奴婢们就在门外候着,却听得里面三夫人与王妃似乎起了争执……”

    阮绿珠弯眉一挑,道:“你们可曾听到她们争执的内容?”

    鹦哥回话道:“因为离得远,所以只隐隐听到,三夫人对王妃说,说,洛王爷,洛王爷对她的宠,是,是谁都争不得的,王妃的位置早晚都得是她的。王妃争辩了几句,不知三夫人又说了什么话,把王妃都说哭了,随后三夫人就气哼哼地出来了,脸色很难看……”

    江明峰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岂有此理,简直反了,反了!”

    梅廿九低声呜咽道:“不会,不会的,我母亲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但是梅十五拉着梅廿九的手,眼睛无神且悲哀,她低声道:“让她们说下去吧……”

    阮绿珠看着洛瑞德道:“王爷,丫鬟的证言您若是不相信,那我再叫个人来。”

    说完,粉脸含冰道:“请周管家前来。”

    待得周管家上前,阮绿珠问道:“周管家,我想问您,据说您见过神仙?”

    周管家点头道:“是的,我曾见过王府的湖面上有一个仙子在漂浮。”

    阮绿珠问道:“那你觉得那个仙子眼熟么?”

    周管家点点头,阮绿珠道:“那你认认看,那个仙子和在场的谁比较像?”

    周管家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逡巡了一遍,然后对着梅廿九说道:“那位仙子与蝶小姐很是相像。”

    阮绿珠冷笑道:“周管家,你老眼昏花了么,什么仙子?根本就是个妖怪!”

    说到妖怪,周管家全身一抖,忙偷眼看着梅十五,脸上有惊惧的表情。

    阮绿珠眼尖,问道:“周管家,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呢?”

    周管家忙道,“没,没什么……”

    江明峰说道:“周管家,你有话就直说,王妃在世时对你也不薄吧,如今她含冤而死,你就要将对案情有帮助的线索都说出来,才能为她伸冤报仇啊!”

    周管家闻言,老泪纵横,江依依为人贤淑和善,待他一如长辈般尊重,如今她含恨而死,他也恨不得早日捉拿到凶手,为她一洗冤屈。

    想到这里,他对江明峰说道:“舅,舅老爷,我,我昨晚听,听外面的人都在传,传三夫人,三夫人是个妖怪……说她,她给人治病的时候显露出了原形,原,原来是,是只花妖……而且,而且昨晚我半夜起夜时,在梅花林边确实见到三夫人匆匆一闪而过……”

    洛瑞德脸色剧变,他望向梅十五,梅十五眼神惨淡,面色苍白,全身颤抖。

    若是丫鬟的话不可信,可周管家却是王府里的忠仆,从小看着洛瑞德长大,是断不会说谎的。

    洛瑞德缓缓走近梅十五,蹲下身来,问道:“十五,你,你真是妖么?”

    梅十五含着眼泪没有回答。

    洛瑞德又问道:“那,那依依真是你杀的么?!”他的话语里貌似平静,却蕴涵着风暴即将来临的波涛汹涌。

    梅十五拖起虚弱的身体,看着洛瑞德,眼泪一颗颗地从她眼里滴落下来。

    她直视着他,无力地道:“连,连你,也不相信我了么?!”

    洛瑞德胸口一窒,无法回答。

    ……

    阮绿珠见状冷笑道,“看来王爷还是不肯相信人证了,那好,”她转向江明峰,请求道:“舅老爷,绿珠请舅老爷批准,到三夫人房中去搜搜,看有何物证没有?”

    江明峰点头道,“二夫人,就依你的想法去办吧。”

    阮绿珠看看洛瑞德,这一次,洛瑞德没有反对。

    于是侯爷府与王爷府的侍卫便领命,带着下人们到梅十五与梅廿九房中搜查去了。

    不一会儿,搜查的人回来禀报:“启禀王爷、侯爷,属下等在梅三夫人的房中找到一件血衣!”

    说完将血衣呈上。

    一旁的画眉与鹦哥见到衣物,飞扑上去,痛哭失声,道:“这,这不是王妃昨夜罩在外边御寒的衣裳么?!”

    洛瑞德一张俊脸早已被惊愕与愤怒所代替,他颤抖着手,一把夺过血衣,怔怔看了半晌,目中流下泪来,他喃喃道:“依依,依依……”

    一阵悲痛让他站立不稳。

    洛宸天上前扶住父亲,转脸对着梅十五,冷冷地一字一字道:“人若是你杀的,就要一命还一命来!”

    江明峰在一旁怒视着梅十五,道:“你这妖妇,定是你垂涎王妃之位不成,起了杀心,趁着王爷不在之时,将我姐姐引骗到梅花林中,吸去她的鲜血,残忍将她杀害!你这妖妇,居心何其歹毒,来人!速速将她拿下!!!”

    梅廿九哭泣着道:“不,不,我母亲不是杀人凶手,不是……”

    阮绿珠却道:“是不是凶手自然过会儿就有分晓,我这就请法师前来捉妖!”

    梅廿九闻言,全身一震,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母亲梅十五。

    梅十五虚弱地握住梅廿九的手,低声道:“阿九,别怕,你现在已不是妖了,他们也拿你没有办法。等会儿他们冲着我来时,你别管我,知道了么?”

    梅廿九焦急且担忧地看着母亲,哽咽道:“娘,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块——”

    梅十五苦笑一下,道:“傻孩子,我们又没有干亏心的事,为何要死?”

    说着她吃力地伸出纤手抚摩着梅廿九的头,低语道:“阿九,你答应我,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记住了么?”

    梅廿九只是哭,并不答话,梅十五却眼神坚定地看着她,道:“你要答应我——”

    梅廿九抬起眼,看着母亲,不由悲从中来,她抱住母亲,道:“娘,娘,我们赶紧走吧,不要在这里——”

    梅十五黯然道:“走?怕是走不成了。”

    说完,她转头望向洛瑞德,两人的视线相接,洛瑞德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欲言又止,终还是被阮绿珠拉到了一边。

    元阳真人早已带着他的道具登场了。

    他左手执着道家拂尘,右手举着驱鬼降魔的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

    他先看了看梅廿九,脸上有惊异之色,对着江明德与洛瑞德道:“这丫头很是诡异,但不是妖精……”

    边说着他边跳到梅十五身边,将梅廿九一把拉开,然后直盯着梅十五,举起手中的桃木剑便要刺下,嘴里道:“妖怪,快快显形来!”

    梅廿九被他猛力一扯,跌倒在地上,见状急忙爬起,一路膝行,拼命拖住元阳真人的腿,道:“不许你碰我母亲!”

    元阳真人被梅廿九一拉,一个趔趄,差点跌翻在地,手中的桃木剑也掉了,他一脸的狼狈,举起手中的拂尘便用力挥下,恼羞成怒道:“死丫头,我连你也一并收了罢!”

    梅廿九躲闪不及,眼见挟着千钧之力的拂尘就要落在她身上,梅十五却挣扎着爬上前,抱住了女儿,用身体挡住了这一拂尘!

    “啊——”梅十五低呼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她本就已受伤,法力丧失,再遭受元阳真人毫不留情的重击,她全身内脏与血液被重创得翻山倒海,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困难,魂魄就要离自己而去……

    梅廿九大喊一声,心神俱裂地抱住了母亲,她惊惶地摇晃着母亲,“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你别丢下我……”

    元阳真人还要再挥下拂尘,一旁的洛宸星飞扑上前想要拦住道士,却被江明峰拦下。

    洛宸星焦急道:“舅舅,三娘娘和阿九不会害人的,就算她们是妖,也别这么对她们!再这样下去三娘娘会死的!”

    江明峰冷冷道:“宸星,你住嘴!不要影响道长收妖,明明她们就是个祸害,就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洛宸星还想再说,江明峰眼一瞪,道:“你想当个不孝子么?!”

    洛宸星望望父王,再看看哥哥,见他们都是一脸的凝重,对他的话不予理会,便失望地垂下头,落下泪来。

    而元阳真人左手挥出拂尘时,右手已探手虚空一划,凭空中出现了几张驱鬼除妖的黄色符纸,黄符上面有朱砂的符印。

    他大喝一声:“妖怪,快快降伏罢!”便将手中的黄色符纸往梅十五的面门上贴去!这黄符一贴下,梅十五将被彻底收服。

    元阳真人正洋洋得意之时,没曾想灵堂里的灯花一暗,众人一阵惊呼,一条淡绿色的长练凌空卷过,他手中黄色符纸与拂尘竟都已不见!

    他一呆,却见灵堂门口,一阵白烟过后,站着一位长发飞扬、裙袂飘飘的绿衣女子,正冷冷地盯着他!

    梅廿九从奄奄一息的母亲身上抬起头来,见到绿衣女子,她悲痛而嘶哑地,呜咽着哭出声来:“井景姬姐姐——!!”

    花里逢君~烟湮灭(1)

    井景姬用冷冷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元阳真人,她就在月光下,眼神如冰,一身绿衣如梦似幻,清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蓦地,她的衣裳飞舒展,轻飘飘若无物,众人只觉得眼一花,她已飞闪到了灵堂内,站在了元阳真人面前。

    她的一双大眼闪着清冷的光,直瞪着元阳真人,她的眼越来越亮,最后竟有点像绿色的荧光,透着浓浓的锋利萧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元阳真人大骇,连忙喝道:“大胆!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

    他的话音还未落,井景姬眼中寒光一闪,已挥动衣袖,还未看出她是怎么出手的,元阳真人的一张马脸便已挨了井景姬重重两掌,同时他的脖颈上已被一条长长的绿袖练紧紧缠绕住!

    长练越拉越紧,勒得元阳真人先如杀猪般嚎叫,渐渐地他便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一张脸憋得红中带紫。

    井景姬盯着元阳真人,冷冷道:“就凭你,还除妖?!只怕连我这妖捉你,都怕脏了手——”

    元阳真人挣扎着,眼珠子都快要被勒得暴突出来,他求饶着,从嘴唇里费力迸出几个字来,“大,大仙,仙,饶,饶……命……”

    井景姬冷冷地一甩衣袖,元阳真人粗重的身体便如秤砣般直飞出去,砰地一声,摔在墙上昏了过去……

    阮绿珠慌忙战战兢兢地将元阳真人从地上半搀扶起,畏缩成一团看着井景姬,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井景姬原本还待要再逼近,地上的梅十五费力而低声喊住了她,“景,景姬——”

    井景姬闻声顿住了身形,她一拂绿衣长袖,望着众人,冷冷道:“我可不是菩萨,我不拯救众生;佛不度我,我自成魔!!!”

    众人被她的凌厉气势所震撼,大多畏惧地低了头,竟不敢抬眼看她。

    井景姬又指着地上的阮绿珠与元阳真人,杏脸含怒道:“若是我小姨与妹妹有个三长两短,今儿个你们谁也别想独活!哼,我可不比她们,只因太过软弱善良反被你们这些可鄙的人,生生就给欺负了去!!!”

    言毕,井景姬也不去看跌倒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男女,径直转身来到梅十五面前,她蹲下身,先扣住梅十五的手腕,仔细侧听着梅十五细弱的脉搏,然后看着梅十五那张苍白如纸的虚弱面容,不由长叹一声,美目含泪道:“十五小姨,你是何苦来哉?”

    井景姬伸出纤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瓶,将瓶中的药丸倒入手中。

    她洁白如玉的掌心中躺着两颗朱红色的丹丸,这是她和母亲梅初一炼制的绛雪归心丹,数量极少,是能重塑花妖先天、再造五脏经络的灵丹妙药。

    她让梅廿九将梅十五扶起身,把绛雪归心丹给十五服下。看着梅十五服下丹丸,一张煞如纸白的花容渐渐有了点回色,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井景姬看着梅十五,蹙眉道:“十五小姨,幸好我受母亲差遣,前来探望你们二人,若是晚来一步,岂不是眼睁睁看着你丧命于这些丑陋卑劣的凡人手中!!”

    梅十五靠在梅廿九的肩头,只是流泪。

    井景姬眼波转动,看了一眼梅廿九,忽觉得有点异状,便拉过梅廿九的纤手试着感应她的法力磁场,半晌讶异道:“阿九,你的法力呢?!”

    梅廿九低垂着眼帘,没有言语。

    梅十五低声哽咽道:“是我,我,封了她的法力。”

    井景姬长眉一挑,直视着梅十五道:“十五小姨,你糊涂了么?你难不成未曾想过,阿九若是丧失了法力,那她在这诡谲多变的人世间该如何自保?你能保护她一辈子么?!你真糊涂了,叫阿九日后可如何是好?!”

    梅十五望望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梅廿九,再望向站在江明峰与阮绿珠一边的洛瑞德,洛瑞德的目光刚和她接触,却赶忙回避开了。

    一种从心底里泛上的悲哀与绝望涌上梅十五的心头,她终于心灰地掩面哭泣道:“我,我也知道错了,我,我实不该将阿九带到这人世间来啊……”

    是她一厢情愿带着女儿来到一心向往的人间,以为从此以后可以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却没有料到,原来梦醒的速度,可以这样的快。

    遭受了不白之冤她并不难过,本来么,在人的眼中,妖就是作恶多端的。

    可是洛瑞德对她全然不信任的眼神以及疏离惊惧的举动,让她一颗原本炽热的心刹时有如跌落冰窖中,深渊不复。

    在那一瞬间,她是有点悔的,却又有许多恨。

    她悔的是自己为何就学不会“只爱七八分”,每次遇见真正的爱情,便如飞蛾扑火般,全心全意地投入,掏/心/掏/肺地付出。可,爱得这般轰轰烈烈、毫无保留的下场是什么?!

    不是男人的负心负意、临阵脱逃,就是这般的鄙夷唾弃,毫不眷恋半点旧情!!!

    她好恨,恨自己偏是花妖,既成不了仙,也做不了人,却痴心妄想拥有一份完满的爱情。当爱情被撕开伪装的外衣后,她才发现所谓爱情的里子,已是满目疮痍。

    也许,一切原本便是那般残酷,而那些美好的感觉其实是她的自欺欺人。

    满腔热爱终至心灰意冷。

    梅十五惨然地笑着,好吧,她认输了,她承认她孤注一掷的最后的这一局也赌输了!!

    ……

    井景姬见到梅十五脸上惨淡的神色,心里倒是有了几分戚戚。

    她放缓和了语气道:“十五小姨,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我自有办法补救。眼下最要紧的是,你们快随我离开,不要再做这劳什子的人了。”

    梅廿九望望井景姬,犹豫了一下,又偷眼望着母亲,怯怯道:“井景姬姐姐,我,我愿意随你回去……”

    井景姬如花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伸出纤手将梅廿九的手握住,道:“好孩子,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罢。”

    梅廿九点点头,正要搀扶起梅十五,耳边却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不许走!”一个高大的身影随即挡在了梅廿九的面前。

    梅廿九身子一震,顿住了动作。说这话的人正是洛宸天。

    井景姬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这个人间少年,而他的一双星眸竟也直视着她,没有丝毫退缩。

    虽说井景姬一向不喜凡人,但对这少年的胆色却有几分佩服,很少有凡人知道她是妖后,还敢如此直视着她而不畏惧她。

    井景姬冷冷笑了一下,道:“为何我们不能走,竟要听你差遣?”

    洛宸天道:“现在我母亲的冤情尚未查清,梅三娘的嫌疑还未解除,那就走不得。”

    井景姬眼眸中寒光一闪,道:“我们花妖不会滥杀无辜,况且我们也不会像人一样假惺惺,喜欢藏着掖着的,十五小姨若是杀了人,她自会承认,若是她没做过,她便不会说。”

    说着,一手揽住梅十五的腰,一手拉着梅廿九,道:“我们走吧。”

    梅廿九应了一声,看了洛宸天一眼,然后低下头咬着唇便要随井景姬而去,但在她转身之时,感觉纤手一紧,已被洛宸天用力抓住了另一只手。

    他紧握着她的手,低沉却不容推脱道:“不许离开。”

    梅廿九抬眸看他,眼里已有水光,她颤声道:“放,放开我……”

    洛宸天却道:“只要我在洛王府一天,就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半步。”

    井景姬见状娇叱道:“闪开——!”说着水袖一挥,便向洛宸天的手卷去。

    洛宸天却挥动掌风,顺势探手,一把扯住了井景姬的长袖。

    井景姬咦地一声,原来这少年身手不凡,于是她袖子一抽一卷,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已向后腾空翻转,轻轻落在大理石桌子的一角上,飘然若仙。

    她居高临下,冷冷道:“你,不要逼我下重手。”

    洛宸天却毫无惧意道:“不管她们是否为妖,只要跟我母亲的死扯上关系的,我便不会让她们就此离开!”

    井景姬眼见有人阻拦,带走梅十五母女不成,一双美目里渐渐露出了杀气。

    她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太久,梅初一修炼已到紧要关头,需得她尽早回去陪在身旁,以免出了纰漏。

    蓦地井景姬的长袖突然暴涨,像两条利练猛地朝洛宸天面门上袭来,洛宸天见她来势汹汹,忙一个马步向后仰躺,堪堪躲过了长练,但井景姬的袖练随后又跟着卷到,动作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工夫,满堂都是绿袖幻影,扑朔迷离。

    洛宸天在满眼的幻影中不动声色,忽然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他腾身而起,空中只见寒光一闪,井景姬的袖子已被他削去一截!

    井景姬倒退几步,眼里有一丝惊异。洛宸天的敏捷反应出乎她的意料,想不到凡人也有这么好的身手。

    她正要再发动攻势,灵堂外突然飞进一只朱红色的大鸟,围绕着井景姬呜呜悲鸣,井景姬见此,心中一窒,这不是陪伴她和母亲在山谷修炼的火烈鸟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井景姬心中大急,料想必是母亲梅初一在修炼中出了大事,心神这一分,洛宸天的剑已向她的喉咙刺来,她已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却想不到有一个娇弱的身体飞扑过来,挡在了她的胸前!

    井景姬看清来人,惊呼一声,“阿九?!”

    梅廿九挡在井景姬面前,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洛宸天手中的长剑刺入她的咽喉!!

    她愿意死在他的剑下,她愿意将自己的命还给他,这样就不必带着他的记忆离开。

    她知道就这么跟着井景姬走的话,即使再也无望相见,她也是一样活在对他的记忆中,痛不欲生,何不如就这样死个痛快!

    她等了半晌,却没有她预料中的剧痛。

    她扑扇着长长睫毛慢慢睁开眼睛,发现他锋利的剑尖正停在她的喉咙处,而他正直视着她,是她看错了么,他深邃黝黑的眸子里竟然有矛盾与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

    但还未等她看清楚,空中还是寒光一闪,他手起剑落!

    梅廿九睁大眼睛,等着一剑穿喉的那一瞬间到来。但剑锋一偏,从她的喉咙转向一边,削去了她发鬓边的一缕秀发!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的青丝在空中飘舞,冷哼一声,道:“我不在我母亲的灵前杀人!”便收回了长剑。

    井景姬见状还要上前,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梅十五却开口了,“景姬,你不要再去动手了。”

    梅十五语速缓缓地说道:“景姬,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们了,我不走。”

    井景姬急道:“十五小姨,你!——”

    梅十五回首看着周遭早已呆若木鸡的一干人等,对着井景姬凄然一笑,道:“我能回哪儿去呢?”

    早在当初,她就带着小阿九为花妖一族所不容,四处漂泊无处安生。如今即使回去了能到梅初一那儿,但她自问再没有了修炼仙术的虔诚之心,她也不愿再回到那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中去。

    更何况,当初她决定做人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打算让自己再回头了。

    她看着小阿九,一股辛酸涌上心头,她可怜的小阿九,自小就跟着她受苦,没有尝过幸福的滋味是什么,如今又跟着她饱受不白之冤,为千夫所指。

    梅十五的眼中不由流下泪来,她哽咽道:“阿九,你跟着井景姬走罢,母亲要留下来,我不能就这样被人冤枉着就走了。”

    梅廿九扑到母亲的怀中,哭泣道:“母亲,我也不走,我不能离开你,要走一齐走,要留一起留……”

    井景姬恨得一跺脚,对梅十五说道:“小姨,难道你不晓得人与妖的对立是永远不会变的,就如同水与火一般,永远分不出输和赢。而作为人,他们生下来就被移默化地以消灭妖魔为己任,使自己成为万人景仰的英雄。”

    “就算你想洗脱罪名,这些想当英雄的人,能放过你吗?”井景姬冷冷地说道。

    梅十五无言以对,却仍是倔强得不肯走。

    井景姬无辙,看着火烈鸟又心急如焚。

    她突然想起母亲梅初一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孽障,而每只妖,也有自己的孽缘。

    难道这些箴言真的都要实现么?

    半晌,井景姬狠一跺脚道:“罢了,随你们去吧,我,我不管了——”

    花里逢君~烟湮灭(2)

    梅十五含泪道:“景姬,替我照顾好你母亲——”

    井景姬点着头,咬牙环顾四周,对在场的人冷声说道:“谁若是在查清真相之前,敢对她们母女二人有所举动的话,到时就别怪我冷血,手下无情了!”

    说完,对着大理石桌角轻轻用玉掌一剁,桌角已被她齐齐劈下一块来!

    她拿在手中把玩,再张开纤手时,桌角已成了一堆粉末。

    她用嘴一吹,冷然道:“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这石头硬!”

    见众人哑然不敢作声,井景姬拉过梅廿九,附耳轻声道:“阿九,我教你个恢复法力的法子……”

    井景姬摘下自己手上的莲花冰魄扣,细语道:“阿九,方才我测探过了你身上的法力,幸好当初你母亲封你法力的时候磁场不强,所以你的法力还有恢复的希望。你只需坚持每天清晨或夜里,去梅花林中吸取天地间的精华,到你十四岁生辰那天,你将我这莲花冰魄扣和你母亲的昙花冰魄扣,还有你自己的梅花冰魄扣一起戴上,并在日出之前开始闭目修转,便会恢复法力。”

    说完后,她又开始忧心忡忡道:“估计我母亲修炼有误,我暂时是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我不在此,你们要保护好自己,不过十五小姨服了我的绛雪归心丹,法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倒也不担心那个臭道士找你们的麻烦。”

    说完她望着梅廿九,不由怜惜道:“为何你与你母亲的命都这般苦?!”

    她美目含泪,朝梅十五与梅廿九深施一礼,怀着万分担忧的心,频频回头,跟随着火烈鸟从灵堂里飞出,慢慢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中……

    ……

    雨,还是一直下着,淅淅沥沥,就是不停止。

    梅廿九看着房中形容枯槁的母亲,两行热泪不由又从她已红肿的眼中流下。

    她端过一碗冰糖莲子羹,对母亲说道,“母亲,你就喝一点罢。”说着她盛了一勺汤,送到母亲嘴边,但梅十五木然地一动不动,汤液从她的嘴边进去又流出来。

    梅廿九看着母亲,忍不住低声哭泣道:“母亲,求你,求你吃点东西好么?”这一幕多么熟悉,当初她为了母亲封了自己的法力而赌气不吃不喝,现在她才理解母亲当时那种担忧的心情,假如时光能够倒退的话,她一定不会再让母亲如此伤心。

    窗外一片颓然,满树的花早已被暴雨冲刷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呀呀作响。

    王妃江依依已下殓。

    但出殡的时候,谁也没有让梅十五与梅廿九参加。

    看得出来,虽然王府中人忌惮于井景姬与梅十五花妖的法力,没有对她们俩再做什么驱逐与除害的举动,但是从心底里,他们早已将梅十五与梅廿九彻底排除在王府之外了。

    她们是异类,谁惹了必有性命之虞,谁还敢靠近?!

    而梅十五期待已久洗脱罪名的希望,则因缺乏线索而不了了之。

    没有人愿意再去查明事实的真相,王府里潜伏着妖怪,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实嘛,而妖怪不就是吃人的么?!

    除了感念梅十五与梅廿九救命之恩的丫鬟青青与晴影不怕她们外,平日里根本就见不到其他人敢来这里。

    梅廿九眼见母亲梅十五一天天憔悴下去,知道她是思念王爷洛瑞德成疾。

    女人,是只为情爱而生的物种,纵唾弃千百仍被其奴役。

    一寸相思一寸灰,寸灰难解寸相思。

    这灰落尘入土,成泥成尘。弹指间,已幻化成烟,四下流离,无色无形。

    ……

    看着窗外的雨慢慢小了下去,梅廿九看着床榻上睡熟却还是泪痕满面的母亲,悄悄站起身,轻轻开了门闪身出门外。

    她想去找父王洛瑞德,告诉他,母亲很想他;告诉他,母亲是清白的;告诉他,母亲没有杀人;告诉他,母亲对他的用情是如此之深。

    雨打在她那张消瘦的玉容上,梅廿九才发觉自己没有撑伞出来。

    但她又不想回头惊动母亲,于是任由雨水淋着一路前行。

    她低着头,刚出院落门,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她慌忙抬起头,想道声歉,可那人一瞧是她,却赶忙后退离她三尺远。

    梅廿九看了看他,没有吭声。

    洛宸夜的俊脸上闪过一丝惊魂未定的神色,平复下来后他看着梅廿九道:“你要上哪去,小妖女?”

    梅廿九咬着下唇,没有回答他。

    他却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是里面的大妖精想让小妖精去找父王吧?!”

    梅廿九面色煞白,道:“请你走开。”

    洛宸夜道:“我偏不走开,告诉你罢,父王现在正在我娘的房中,两人正讨论将那片梅林销毁,说是留着那梅花多晦气,你就别去打扰他们了,免得恼了他们,将你赶出来。”

    梅廿九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泪雾,雨开始下大了,她站在雨中想离开,但洛宸夜撑着雨伞,偏不让开。

    他看了她半天,道:“看来人们说,妖精长的都美是对的。小妖精,你要不要跟哥哥走?我不怕你,我就喜欢小妖精,来,让哥哥借个肩膀给你靠靠。”说着,伸手便要去抱梅廿九。

    梅廿九连忙躲开,洛宸夜抱了空却也不生气,他哈哈笑道:“小妖精,你还装清高呢,告诉你吧,在这府里,你和你母亲就是被打入冷宫的主儿,再也不会有人搭理你们,直到你们自生自灭为止!”

    说完,他凑近梅廿九,暧昧地说道:“你相信么?早晚一天,我会让你自动乖乖地爬上我的床,求着让我爱你——”

    梅廿九闻言羞怒了脸,她伸手便向洛宸夜的脸上打去!

    但洛宸夜早有准备,他一把抓住梅廿九的纤手,恶狠狠道:“你以为我还怕你么?你和你母亲再也没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小心点!”说完,他将她的手狠狠一甩,扬长而去。

    梅廿九站在雨中,早已分不清脸上是水是泪。

    她呆立半晌,突然感觉没有下雨了,她缓缓抬头,才发觉是一把伞罩在了她头上,撑伞的人是母亲梅十五。

    梅十五伸出手,抹去梅廿九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不哭了,我们回去吧。”

    这天晚上,梅十五让梅廿九睡在她身边,她抱着梅廿九说了一夜的话。

    母女俩从小时侯的趣事说起,直说到少女长大后的悄悄话,她们吃吃地笑着,互相呵痒逗闹。

    最后累了,梅廿九伏在母亲的怀抱中直犯困,却还舍不得闭上眼睛睡觉,而梅十五则笑着,拉过她纤长的手,将自己手上的昙花冰魄扣给梅廿九戴上。

    见梅廿九诧异地看着手上的冰魄扣,梅十五笑着道:“娘想让你戴戴看我自小戴过的冰魄扣。”说着拿出一块绣着昙花的锦帕,道:“以后你可以时常拿着这块帕子擦擦这个冰魄扣。”

    梅廿九觉得母亲有点奇怪,不过她还是朝母亲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难得母亲今日这般高兴,不管母亲吩咐什么事,她都愿意服从。

    梅廿九戴着母亲的冰魄扣,握着母亲的锦帕,满足地慢慢沉入了梦乡……

    而梅十五笑着看着女儿入睡,半晌伏下身,亲了亲梅廿九的额角,两颗热泪从她的眼角里流出……

    ……

    第二日梅廿九从睡梦中醒来,见母亲正坐在床边,正微笑地看着她。

    母亲今日格外美丽,一身淡淡的水粉的纱裙,发髻高挽,脸上也画了浅浅的妆,更显得她眉如远山,目如秋水,美得动人心魄。

    梅廿九呆呆看着母亲,梅十五笑着道:“傻丫头,没见过母亲么?”

    梅廿九笑着说:“母亲今日可真美。”梅十五含笑摇摇头。

    梅十五对梅廿九说道:“阿九,你,你去把你爹爹还有两个哥哥找来……”

    梅廿九不解地看着母亲,问道:“为何要叫他们来?”

    梅十五道:“你就说我找他们有话说。若是他们不肯来,你,你就说,我有关于王妃的事情要说。”

    梅廿九还是怔怔注视着母亲,梅十五道:“快收拾停当,帮我叫人去啊。”

    梅廿九见母亲如此固执,也只好照办。

    梅廿九走在王府中的小路上,她的一颗心越来越不安,越来心跳加速。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开始一路紧走,接着是小跑,然后便是狂奔。

    她找到父王洛瑞德时,已是泪流满面,连话都说不出。

    洛瑞德正和洛宸天与洛宸星商讨近来王府的各项事务,由于还未从失去王妃江依依的伤痛中挣扎出来,三个男人都面色阴沉,情绪低落。

    见到梅廿九一路狂奔进来,洛宸星连忙站起,道:“小蝶妹妹——”

    梅廿九则先扑到洛瑞德面前,哭泣着道:“父王——”

    洛瑞德蹙眉道:“小蝶,你为何事而哭?”

    梅廿九摇摇头,她也不知为何事而哭,只觉得自己心头中伤痛难当,是与花妖的心灵感应么?她怎么感觉母亲就要出事?!

    她一把攥住洛瑞德的袖子,急切恳求道:“父王,父王,求,求你,去看看我母亲吧,求求你,好么?”

    洛瑞德站着,犹豫了半晌,默不作声。

    梅廿九抓住他的衣袖,滑坐在地上,不住地哭泣,一阵恐慌掠过她的内心。

    她看着漠然的洛瑞德,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她突然从地上站起,转身便狂奔而出,她要赶回去看母亲,一种不祥的预感席卷了她的身心。

    见梅廿九如此失态疯狂,洛宸天对父亲和洛宸星说道:“父王,我们跟去看看吧。”

    洛瑞德长叹一声,夺门而出。

    ……

    当三个男人刚疾步走到兰心阁院落门口,便听见里面梅廿九惊慌失措的痛哭与嘶叫声,“母亲,母亲,你怎么了,怎么了?”

    洛瑞德闻声心里一紧,急忙推门疾步入内,却见梅十五歪倒在床榻上,而梅廿九正跪在她脚边拉着她的裙裾痛哭。

    洛瑞德忙飞奔上前将梅十五抱在怀中,仔细一看,他惊骇地发现梅十五嘴角流着鲜血,而她那张美丽的脸已开始变的半透明起来……

    洛瑞德紧抱住梅十五,忙不迭声地喊道:“十五,十五……”

    梅十五闻声费力地睁开眼睛,见是他来了,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道:“你,你来了?”

    洛瑞德点了点头,眼中不由落下泪来。

    他抱着梅十五,哽咽道:“十五,你,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

    梅十五笑着,眼角却不停流着泪,她道:“你,你不怕,怕我是妖了么?”

    洛瑞德哭泣着道:“不,不怕,不怕……”

    梅十五将脸伏在他的怀中,道:“原来,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瑞德,瑞德,你,你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我,我……”她说着,说着,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来,接着不停地有鲜血涌出,染红了梅十五身上的衣裙……

    洛瑞德慌得想用手掩住梅十五的嘴,不让她这么吐血,他颤抖着叫两个儿子,“快,快,快去请御医——”

    但梅十五却虚弱地抬手阻止了他,道:“我,我,吞了昙花鸠酒,等会儿就要灰飞烟灭,已经无药可救。”

    洛瑞德闻言心胆俱裂,他嘶声喊道:“十五,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梅十五惨淡一笑,道:“不再爱,毋宁死!”

    洛瑞德痛哭出声,他抱着梅十五,忏悔道:“十五,十五,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梅十五笑着流泪,道:“至少,至少,你终于肯见我了……”

    说着,她转向洛宸天与洛宸星,吃力地道:“我,我,并没有杀你们,你们的母亲……我,我知道你们是断不肯,不肯相信的,所以我,我自寻了断,只求,只求你们,你们,将来,将来能帮我照顾,照顾好小蝶……”

    洛宸天偏过脸去,不去看梅十五。

    梅十五的眼中有一抹恳求,见洛宸天没有吭声,她又将目光投向洛宸星。

    洛宸星望着梅十五,忍不住哭泣着道:“三娘娘,三娘娘——”

    梅十五微笑,道:“好,好孩子……请,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妹妹,不,不要让她受委屈,被人欺负……”

    洛宸星拼命地点头,道:“我,我会的,我会的……”

    梅十五闻言欣慰地点着头,然后看向洛瑞德,道:“瑞德,我走了以后,你,你要,要善待小蝶,要,要照顾好孩子们,还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洛瑞德早已说不出话,他抱着梅十五哭得像个无助孩子。

    梅十五那张美丽的面容已经开始变的透明黯淡,整个人似乎就像空气般,开始在逐渐隐退消失

    梅十五最后看了一眼梅廿九,道:“孩子,记得母亲告诉你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勇敢活下去……原谅我,原谅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私吧……”

    话刚说完,她的人已经迅速地化为一阵云烟,一点一点徐徐消失在空气中……

    “不,不,”洛瑞德看着怀中的梅十五慢慢化为一阵烟,从他眼前消失,而他的手中,最后只剩下一身梅十五穿过的衣裙!

    “不,不——十五!不要——”洛瑞德跪在床榻边,懊悔哭泣着将脸埋进梅十五的衣裳里,悲吼出声!

    而梅廿九则无力跌坐在地上,她趴在洛瑞德的脚边,望着他手中母亲的衣裳,心神俱裂。

    她想叫想哭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上了一团团棉花,让她窒息,让她发狂,周遭的一切在她面前已经模糊……

    痛,痛,痛,伤,伤,伤,她颤抖着手,想举起手,够到母亲的衣裳。

    终于,终于,她抖嗦着手,抓住母亲的衣裙一角,衣裳还是那么细滑,尽管带着血腥气,但还留有母亲身上的余香,而母亲却已消失在空气中,灰飞烟灭,再也无处寻觅。

    不,不,不,母亲,你不能这么就丢下我,我们不是说好的,要一起回去探望梅初一大姨么?不是说好的,要留在人间相亲相爱一辈子,永远不分开么?!你,你骗我!你骗我!

    梅廿九颤抖着干噎半天,“母亲——”她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喊声悲痛欲绝,是那么的绵长,是那么的绝望,她睁大眼睛,身体一歪,就此昏倒在母亲消失的地方……

    ……

    第三卷 翻云覆雨

    无边风月误~雨打梨花

    前尘往事终如烟。

    那日花里逢君别,断肠花谢已多年。

    欢喜阁内。

    罗帐垂低帘,鬓乱坠金钗,鸳鸯被翻红浪。

    泪眼无语,今宵梦醒何处?!

    雨打梨花满地。

    夜已深,薰香银炉里,淡淡青烟依旧氤氲缭绕。

    泪已流干,力也用尽。

    身下的红木雕花的床榻一直在微微颤动着,我早已被恩客从美人榻上,又抱上了床。

    反抗无效。

    他和我,紧密贴合,纠缠扭曲,抵死缠绵。

    而我闭上含泪的眼眸,认命地由着他为所欲为。

    神秘的恩客在我身上肆虐着,一遍又一遍,似乎没有餍足的时候。

    见我还在咬着下唇,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停止了身体的动作,伸出略带粗糙感的一根手指轻抚着我已咬出血丝的嘴唇,然后掰开我的嘴,往我嘴里塞进了一团柔软的帕子。

    接着他满意地喘息了一声,又深埋在我的身体内,开始狂野地律动起来。

    他的原意是不想让我再咬着嘴唇,却让我感觉更加屈辱与悲哀。

    我隔着蒙在我眼睛上的锦帕狠狠瞪着他,他感觉到了我的愤怒与反抗,轻笑一声,放慢了他狂风暴雨般的节奏,开始变得温柔起来。他轻轻抚摩着我的身体,动作轻柔,我面对着他的缓和动作倒有点失措。

    我的耳畔一暖,他灼热的气息突然离我很近,他的唇落在我的耳垂上,轻舔含弄,似要转变战术让我屈从于他的柔情攻势下,与他一起共赴云/雨的巅峰……

    他想都别想!

    我挣扎着,想逃开他邪魅的诱惑与挑弄,但他却锲而不舍,一心想要让我也沉溺于情动欲起的漩涡中。凭着与我一年多的肌肤相亲,他很明嘹我身上的敏感点在何处,他专挑我最敏感的地方揉捏挑/逗,尽情地在我身上燃动火苗……

    渐渐地,我的耳垂已红透滚烫,全身泛红,因为,我发觉我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高超技巧的挑弄而全身慢慢开始发热,心中竟然有隐隐的情火在萌动。

    我哽咽着,心中无比痛恨他不断的戏弄与挑/逗,却在他既狂野又温柔的抚慰下颤抖着,喘息着……

    他拉过我的一双纤手环抱住他的肩膀,同时抬起我的两条长腿要我盘夹在他的腰间。见我还在抗拒挣扎,他用深入在我身体内的坚硬猛烈地撞击了我一下,我全身一颤,忍不住“啊”地低呼出声,声音却被堵在口中的帕子中,他坏笑一声,还是伸出手指将我口中的帕子勾出。

    我无声喘息着,想要将蒙在我眼上的锦帕也一并扯下,但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举起猛地压制在我的头顶。恩客身上浓烈阳刚的男人气息直扑入我的鼻侧中,我的心里一痛,他,他的身上散发着的霸道气息竟与这么多年我在心中恨着却念着的那个人如此相像!

    那年那月,未谙世事的我在那个人的调/教下初尝了男女之间的情事,那时我曾天真地以为我永远都将只属于他一个人。而如今,我却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下,曲颜逢迎,出卖色相,含辱蒙垢。

    我的鼻子发酸,一股抑制不住的悲伤与痛楚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由泪凝于睫,哽咽在喉。

    ……

    而原在梅廿九身上疯狂驰骋律动的恩客,见着梅廿九依旧抽泣、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不禁挫败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愿意与他共享鱼水之欢。

    于是恩客咬着牙,粗重地喘息着,逐渐加快了下/身撞击的速度与节奏,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抽/动过后,他呻吟一声,终于从她的体内猛然抽出自己的坚/挺,在她的小腹上释放出自己的精华,草草偃旗收兵。

    恩客从梅廿九的身上翻倒在她身边,与她同被共枕,他健壮的胸膛随着他的喘息而起伏。

    已经一年过去了,梅廿九似乎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在床上取悦男人,她调情与挑/逗男人的技艺还是不够高明,依旧是那么生涩与羞怯,一点长进也没有。

    不过即使只是匆匆要了她,她也没有什么调情的技术可言,但不可否认,她还是给他带来了销/魂蚀骨的无上享受。他平复着自己的喘息,拿过一条锦帕,替她擦拭干净身体,然后半伏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她那具美丽的身体上逡巡着。欢爱过后,她的秀发散乱,娇喘不止。

    她晶莹白皙的面容恍如涂了一层胭脂般娇艳欲滴,虽然看不见她在锦帕下的一双美眸,但他知道她即使表情依旧羞怯青涩,却仍然透露出千般风情,万般妩媚,无限诱惑。

    他的视线不由慢慢往下,她光裸的身体嫩滑,雪肌玉肤真如冰雪般的雪白晶莹、粉雕玉琢,羊脂温玉般柔滑娇嫩,玉/乳上那两粒红润的樱桃象两颗小巧的相思豆点缀其间,那一圈诱人心动,淡粉红色的乳晕中间,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