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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说:“你若知道,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不过十几天光景,只要我小心行事,不会被人发现的。”我很固执。

    “不会发现?”拓跋绝命冷笑两声,没有作答,只对我扬扬手,示意跟上。

    我跟着他转过不远处的小树林,那里有一片长着荆棘的荒地,里面有几个新松过土的地方,正在困惑间,脚下忽然踢到一块新鲜猪骨,便将其捡起来,却见上面血淋淋的都是野兽咬过痕迹。

    拓跋绝命劈手夺过,掏出腰间飞索,用尖锐那头在地上刨了个坑,将骨头丢回去,填土盖上后抱怨道:“秋天野兽的猎食范围越来越广了,老是刨出来,害我重新埋了好几次。”

    我看看摸过骨头的手,忽然脑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全身血都开始转凉,结结巴巴地问:“这些不会是……”

    “这些是最近找上门来想要一百万两黄金的家伙和几个搜寻你的士兵,石头不让说,所以我们就静静料理掉了。”拓跋绝命站起身,四周巡视,口中还叨念着,“我再找找,周围可能还有被刨出来的尸体……”

    我在树叶上狠狠擦了两把手,抖着问:“前天晚上听见的嚎叫,是人的叫声,不是杀猪的声音?”

    拓跋绝命:“嗯。”

    我:“上次明明没有下雨,院子里却有很多水,是你们在洗血迹?”

    拓跋绝命:“嗯。”

    我:“上次见石头扛着个布袋经过,是在搬尸体,不……不是在抬稻米?”

    拓跋绝命:“嗯。”

    我:“上次你满身都是血回来,是在杀人,不是帮王大娘杀羊?”

    拓跋绝命:“嗯。”

    我:“上次……半夜在我隔壁房间剁骨头和争吵的声音呢?”

    拓跋绝命:“那个家伙身上有赏金,我将他脑袋砍下来腌起拿去卖,石头不愿,我们争了许久他才勉强同意。”

    我:“人头呢?”

    “在我床底下,”拓跋绝命到处翻找,忽然伸手往荆棘丛里摸去,一边摸一边抱怨,“这里果然还有半截肠子,这群畜生藏东西真是厉害。”

    他徒手拿着条血淋淋的人肠,继续挖坑深埋。

    就算我比普通女孩子胆大那么一点点,也不带这样拍恐怖片的啊!

    我双脚发软,脑子空白,毫无知觉地走回自己住的的地方,总觉得依山旁水、有花有田、青瓦白墙的漂亮屋子变得阴风阵阵,墙上斑驳青苔形状如人脸,残破窗纸摇动似有人走过,乌鸦尖叫如厉鬼啼鸣,就像进入鬼屋一般……

    我壮起胆子,想将窗户关紧。未料,窗外出现一张脸,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吓得杀猪般尖叫起来,定睛看去,才发现来人是拓跋绝命。

    他皱皱眉头,笑道:“石头说你胆大,如今怎那么胆小?”

    我忽然发现他人畜无害的笑容和某部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狂几乎一模一样,顿时头皮发麻,只能僵硬地不停傻笑。

    拓跋绝命抓抓脑袋,更灿烂地笑道:“若是害怕,不如我进来陪你睡?”

    放……放狼入门?陪……陪我睡?

    石头救命!我快崩溃了!

    拒绝

    严词拒绝了这个不知是暴露狼子野心还是不小心说错话的禽兽。

    拓跋绝命瞅了我几眼,继续蹲去屋外的大树上,怀里还抱着只软绵绵、娇滴滴的大白猫,不停给它顺毛。

    我觉得屋子黑得可怕,下床点起油灯,昏暗的光线照亮了半个房间,淡淡投影在窗纸上,映得屋外树枝像鬼爪般动来动去,就好像随时会有怪物出没的鬼片。我躺在硬邦邦的竹枕上,磨咬着蓝碎花被子,听着外头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凄厉乌鸦啼鸣,想到漂浮无定的前路,心里更觉孤独和不安。

    提问:如果石头死了怎么办?

    听拓跋绝命的口气是,他帮兄弟照顾我一辈子的诺言是娶我进门,可是就算扣除原著的禽兽阴影,我还是不喜欢他没脑子的性格,更不喜欢在煮饭做菜的时候总发现身边有具尸体或者床下有个死人头……

    可是我不嫁给他,他就不需和我讲任何情谊关系,八成会兴高采烈地捆起,送去侯府给龙禽兽换五千头牛……

    自行逃跑的话,正如石头所说,就算我能用易容遮住美貌,世界上也有很多连老太婆和丑八怪都不放过的穷光棍和恶汉,而我的力气连个老头都打不过……

    难,在治安不好的古代做女人太难了,没有男人在身边简直寸步难行。

    结论:石头万万死不得!

    深思熟虑后,第二天早上我搬着梯子,将在树上和猫一起打盹的拓跋绝命唤醒,沉重地宣布:“我们一块儿去帮石头报仇吧。”

    “你?”拓跋绝命惊讶地问。

    我握着拳头,大义凛然道:“四成的成功把握太低了,我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不能看着他送命,你得去帮他。既然你答应了他照顾我,那么我们一起上路,就不算违约了。等你们出手杀人的时候,我呆在不远处易容等着,如果出事我就尖叫几声做通报……反正南宫家和侯爷府都没打算那么快要我命,你们可以完事后再来救我。”

    “这救来救去的,你们当我是杀手还是奶妈?”拓跋绝命嘴巴上虽抱怨,可看起来很高兴,他飞身从树上跳起,想了想又颓然道,“不行,刀剑无眼,侯爷府也不知会如何处置逃妾,你这笨手笨脚的家伙受伤倒罢了,万一没命了怎么办?石头兄弟就是担心这点,所以才再三嘱咐我得好好看着你。”

    我想到没有石头后自己的处境,很壮烈地宣布:“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拓跋绝命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似地,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番。

    我英勇得可以送去公园里做烈士石雕。

    “好,”拓跋绝命的眼神忽然柔和下来,他伸手轻轻抚过我的头顶,我急忙偏头避开,他讪讪缩回手道,“你去收拾一下,我……我去牵马,呆会出发。”

    我急急转身奔向房间收拾包裹,他却久久站在原地没动,冲到门口时,我似乎听见风中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赞美:“果然好女人。”

    大概是听错了。

    易容道具、金银票、首饰、衣服、油灯、蜡烛、火折子、食物、药物、被褥……我想想这个想想那个,觉得路途遥远,东西一样也不能少,于是越收拾越多,在院落里整整堆出了三个大包裹。

    拓跋绝命牵着两匹马,脸色黑了黑,自作主张地去检查,剔除了蜡烛、被褥和杯子茶具后,将包裹数量缩减成两个,再加上他装人头的小木箱,一并放在高大的枣红马背,然后潇洒翻身跃上,再冲着对我扬扬手,指着旁边那匹同样高大的白鼻子黑马道:“阿白性格温顺,你骑它跟在我后头。”

    我呆住了,抬头看看比自己高大半个身子的阿白,犹豫伸手试图抓住缰绳爬上去,却因为初次骑马,技术差劲,爬了几次都没爬上去。

    阿白冲着我鄙视地打了个响鼻,喷了几口粗气,然后讨好地迈着小碎步,重新回到拓跋绝命身边,蹭了蹭它的老相好,似乎在说不愿意。

    拓跋绝命摸摸它,喂了块糖安抚,然后问我:“你没骑过马?”

    我知道自己又拖后腿了,羞愧地点点头答道:“以前都是给人做丫头,干的是针线活,很少机会出门,就算出去也是坐车,要不我们将后院拉草的大车给套出来吧。”

    “来不及了,无常馆的蟹肉宴仅九月十三到十五日有,杜三声不确定在那天到,我们必须在十二号前赶到,只剩三天……”拓跋绝命忽然停下说话,左手一挥飞索,尖锐镰刀带着寒冷的光芒,如旋风般卷断屋后碗口粗的小树,另一把飞索也随之而出,扑向树后人影。

    “啊!”一声女子尖叫,马寡妇跌坐地上,手中篮子里的白白胖胖大包子滚了一地,她青白着脸看着头上三寸处绞断树枝的飞索,哆嗦得着道,“我……我是来送吃的。”

    “看错。”拓跋绝命不好意思地手一抖,飞索比大象鼻子更灵巧地在地上卷起两个包子收回,然后想了想,另一手飞弹出几块重重的银子,落入篮子里道,“抱歉了。”

    马寡妇胆子也不小,很快回过神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拍拍衣服尘土问:“你们是要去镇上赶集?”

    “不是,”我摇摇手答道,“我们要搬家了。”

    马寡妇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痴痴地看着拓跋绝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拓跋绝命皱皱眉:“我们不回来了。”

    马寡妇的脸色变成死白,她死死地看着拓跋绝命,重复问:“你真不回来?既……既然你无心,为何平日又……”

    拓跋绝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平日怎么了?”

    我见场面快变成狗血大戏,赶紧拖拖他衣袖,让他弯腰,然后小声道:“你若对人家没意思,就不要总是白吃白拿别人的东西,会让人误会的……”

    拓跋绝命更是不解:“我们部落里所有人都会互赠食物和东西,连钱都不收,这点破事有什么可误会的?我还算过账,给了她银子,难道又算错数给少了?中原人真小气……”

    他急忙从怀里掏出小算盘,一五一十地重新算起来,我赶紧抓回去,哭丧着脸对这没脑子的小祖宗,用最直接的语言描述道:“在中原,你老是收人家东西,人家会以为你喜欢她。”

    “胡说!我们又不是互赠腰刀和手帕!也没有抢亲,哪里来的喜欢不喜欢?”拓跋绝命急了,他窥了眼傻站着的马寡妇,将声音再压低了几分,“现在怎么办?我不懂应付这些事,远走高飞如何?”

    “好不负责,不如……算了,还是溜吧。”我还想找几句婉转好听点的借口来帮拓跋绝命安抚可怜的马寡妇,可是回头看着她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怨毒目光,顿时失了勇气。

    拓跋绝命尴尬地又丢了两块金子,忽而一把揽住我的腰,丢上自己马背,然后冲着阿白打了个口哨,趁着对方还没冲上来找自己算账前,落荒而逃。

    山林里风很大,也很冷。

    他很温柔地拉过自己的衣襟将我包起来。

    我推开了他的好意,从马背上悄悄探头出去,见山脚下马寡妇的身影越来越小,却依旧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别想了,她不是我想娶的女人……”拓跋绝命说完这句话后,一路沉默,赶路到中午休息时,他劈着柴,忽然问我,“洛儿,你的姐妹是不是和你一样好?”

    我迟疑地停下了生火的动作。

    猎物

    三年前,外祖母去世,我就不太回那个家了,只逢年过节托人送点银钱东西聊表心意。乡下人成亲早,二表姐已是早已嫁了,最后一次见小表妹时她才七岁,只记得是个胆小木讷的孩子,人长得瘦瘦小小,皮肤比较黄,五官还过得去,就是眼睛有点小,鼻子有点塌,但说不准女大十八变,长开后也是个美人。

    拓跋绝命在旁边满是期待地看着我,那双暗金色瞳子里似乎转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我不再犹豫,立刻拍着胸脯开始学媒婆推销:“说起小表妹,可是十里挑一的好!老实本分,又听话。不像得那些嘴碎的三姑六婆,从不会妄语多言,三从四德。她身材苗条,细腰盈盈一握,头发又浓又黑,而且是标准的瓜子脸樱桃嘴!还有一双巧手,女红、针线、纺织每样拿出来都是顶呱呱的,至少比我强上一百倍!你若不快点定下来,怕是要给人抢破了头!”

    我没撒谎,外祖母年轻时据说也算是出挑的美人,所以家里的所有女孩都不丑,我虽然勤勉,但天赋有限,心思太杂,只有厨艺是拿得出手,其他的女红针线确实比不过专注于此的表姐表妹,而且她们长得没那么娇滴滴,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在乡下格外受欢迎,怕是不到十二就得给定下。

    石头云:娶妻好德不好色。

    拓跋绝命没兄弟有觉悟,他只在乎:“你们长得像吗?”

    鸡蛋都没两个一模一样的货色,何况是人?他这话有居心叵测的嫌疑。

    我满腹狐疑地低头想了想,然后露出个灿烂笑容,含糊答复:“像!特别是嘴巴像,大家都说我们一看就是姐妹。”

    拓跋绝命“哦”了一声没继续追问,他过来抢了我烧火的工作,坐在旁边,一边恍惚一边干活,时不时又偷瞄我一眼,看得我心慌意乱,不停整理西瓜皮刘海,做事频频出错。

    出错的后果是,吃烤山猪的时候手乱摸,油弄到了头发上,加柴的时候又没留神,火星忽然窜上来,拓跋绝命空有一身武功,却在为我表妹的事发呆,一时没来得及救场,我抱着着火的脑袋跳起来,扑了好几下才扑熄,额头还烫伤了一小块,痛得直叫“哎哟”。

    空气中有头发烧焦的臭味。

    拓跋绝命很羞愧,急急拿药油给我涂额头,然后吩咐:“把脸上的妆洗掉,免得弄坏伤口,好得慢。”

    “不要!这点小伤不严重,很快就好了。”我惊恐地抱着额头连连后退,抵死不依。

    “这里没外人,荒山野岭还得赶两天天的路,你易容做什么?”拓跋绝命很坚持。

    就是因为荒山野岭没人!我才不要卸易容啊!

    拓跋绝命急了,他皱皱漂亮的眉头,半威胁半强迫地哄道:“以前我养的小羊生病了,不肯吃药,我都是用管子给它灌下去。你又不是羊,总该懂事点,若是弄伤了容貌,将来石头兄弟怪罪我可怎么办?而且你不能顶着烧焦的头发进城,这样看起来太古怪了,非剪不可,侯爷追捕你的画像贴得满街都是,上面写着此女可能长着红斑,你必须趁早换个易容妆容才能蒙混过去。”

    他说的也是道理,但大部分的易容药物都需要时间来精心熬制,现在快速配置的几种易容材料都不能长久使用,要经常更换,而且容易洗去,对身边带着禽兽的我来说,很不安全。

    如今快要进城,事情迫在眉梢,我不能讲究,只好拿出自己的易容箱子远远躲入树丛,叮嘱道:“你不可以偷看。”

    拓跋绝命不解:“你又不是更衣,有什么看不得的?”

    “我就是要更衣!所以不准看!”我凶得像头张牙舞爪的野猫。

    “我不会做什么的。”拓跋绝命耸耸肩,还后退了几步。

    我谨慎地探出头,检查了好几次他真的没靠近,迅速拿出小铜镜,夹起刘海,剪去烧焦的头发,将药物和上水,软布轻拭,将脸上红斑洗了下来,然后包扎好额头上的伤口,再从包裹里翻出蓝布缠上,侧边打个花结。再飞快地倒出另一瓶子里的姜黄色药粉,混了水涂在脸上,让肤色变得焦黄,又拉低眼角,在双颊处打了些阴影,看起来整个人病怏怏的。外面披一身宽松藏青长衣,脚穿黑鞋,鬓边别一朵白色小花,看起来和马寡妇很相似。

    “这种造型,他一定不会喜欢的。”我满意点点点头。

    未料,外面传来一声重物堕地的声音,我急忙收拾好东西,探出头去。

    却见拓跋绝命在地上摸着脑袋,脸色通红,看见我后变得很紧张,一个劲地说:“好了吗?好了就快走。”然后饭也不吃,包裹行李也不拿就跳上马,朝我伸出手。

    “你怎么了?”我问。

    “没事没事。”拓跋绝命的神情怪怪的,眼珠子就和木头似地看着我。

    我给看得浑身发毛,犹豫问:“你偷看了?”

    “没有没有,啊!我忘了行李……”拓跋绝命拼命摇头,脸色更红了几分,从腰里抽出飞索去勾地上东西,勾了好几次才勾回马上。

    完蛋了,他肯定偷看了。我心里直打鼓,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做出和原著里一样的行为。这里周围百里荒无人烟,叫破嗓子也没人听见。

    拓跋绝命没等我多想,他骑着马走过来,俯身一捞,就将我整个人拉了上去,揽入怀里,臂弯比平时抱得更紧了三分。

    我的脊椎骨紧张得发硬,身子不停想往前探,尽可能离他胸膛远一些。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他的声音也有点怪异。

    马蹄踏着小路,颠簸起尘沙,可是我觉得马的速度,似乎比平时慢了许多……

    腰被勒得有些发痛,动弹不得。头上忽然传来拓跋绝命干涩的笑声,随后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再问我:“小时候,我有个亲弟弟,我经常和他一起去打猎。有天,他盯上了一头特别漂亮的红狐狸,追踪了好几天,才把它抓了回来。那头狐狸可真美,火焰一样的皮毛,水灵灵的眼睛,我一看也爱煞了它,朝思暮想,想要得不得了,便开口讨了几次,可是弟弟也很喜欢,怎么也不肯让。那时候我很恨,为什么不是我先发现的猎物,为什么抓到猎物的要是他?”

    我知道他话中有话,紧张地问:“后来呢?”

    拓跋绝命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弟弟被我害死了……”

    听到这里,我的脑袋轰一下就爆炸了,抓着马鞍的手心满是冷汗。

    拓跋绝命低头看着我,忽然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草原话,然后踢踢马刺,马开始加速,继续向前路奔去。

    群兽荟萃

    曾看过南宫冥画的地图,模糊知道澄湖在东南边,却无法断定具体方位。如今肉在狼口,不管拓跋绝命要对我做什么,我都无力制止,而且晚上露宿郊外,他就坐我旁边点起篝火,寸步不离地守着,封锁了所有逃跑的退路。

    拓跋绝命的话越来越少,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在看我,看着看着会忽然问些“你和石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感情很好?”之类的话。

    我自然要摆出情深意切的模样来回答他。

    他听完后又是羡慕又是沮丧,便愣愣地坐在大树上,看着皎洁明月,手里拿着根吃剩的骨头削着玩,不知道在干什么。

    夜虫声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寒鸦鸣鸣,叫得人毛骨悚然。

    我骑马骑得屁股疼痛不已,走路得像只鸭子般迈八字。如今躺在被火烤暖的地面上,侧着身子,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小禽兽、大禽兽、龙禽兽、杀手禽兽一个个如走马灯不停转过,再加上还没见过的大侠禽兽、神医禽兽、魔教禽兽,他们在书中的种种酷刑接踵而来,每想一分,就害怕一分,可是越害怕又越忍不住去想。

    最后我强迫自己只想石头,想着想着,耳边传来阵阵低沉乐声,音调简单,像孤狼呜咽,像折翼大雁,像被风吹化了的古城……带着无尽苍凉和孤寂,如冰冷细雨,缓缓落下,仿佛让人来到了空旷无人的草原和沙漠。

    我从厚衣服里探出头,往树上望去,却和拓跋绝命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穿梭的繁枝密叶间,他像头休息的黑豹,一腿挂靠在树干上,一腿轻垂晃荡,唇边骨头做出的笛子声音古怪却悦耳,一双美丽眼睛在夜色里化作漆黑,让人感觉神色莫测。

    我先转移了视线,像只鸵鸟似地钻回衣服窝里,在骨笛重重复复的节奏伴随下,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强迫自己艰难地入睡,保持第二天的体力。

    天明了,醒来时,觉得有只冰凉的手在摸自己的脸。

    我心里一个激灵,赶紧开眼,却见拓跋绝命的俊脸就在正前方不到十厘米处,他随着我醒来急忙跳起,牵过马儿继续出发。

    战战栗栗中走了三天,我们比预计时间多了半天才到达了澄湖。

    拓跋绝命易容后,带我去找石头。

    他走得很慢,脸色不太好,总觉得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兜兜转转了一个多时辰,看过社戏,喝了茶,买了糖果糕点,终究还是在他们俩私下做的记号处,找到了石头。

    石头正在磨刀,看见我很惊讶。

    我缩缩脑袋,打招呼:“嗨……”

    可惜还是缩慢了点,石头丢下刀,就在我脑袋上结结实实敲了一记,怒骂道:“你个蠢货!来这里干什么?!”然后又瞪着拓跋绝命,无奈道,“大哥,我是怎么拜托你的?”

    拓跋绝命摊摊手,眯了眯眼,嘴角轻轻斜勾了一下:“妹子有情谊,要和你同生共死。”

    石头缓缓转过身继续看我。

    我的脸发烧了,支支吾吾道:“怕你这白痴死了,我日子没法过。”

    石头沉默。

    拓跋绝命笑着插嘴:“他死了还有我呢。”

    我打了个寒颤。

    “谁会死了!女人就是见识短!”石头脸色微微发红,又在我脑袋敲了一记,自信地说,“早说过,就算九死一生,我也必定是活着回来的那个!”

    这种事,是他说了能作准的吗?也要问问人家杜三声先生愿意不愿意啊!

    我觉得被打得很冤,又看见拓跋绝命在旁边若无其事地时不时看我,满心害怕,以前看过的阴谋文、狗血剧中的卑鄙小人不停浮现脑海,唯恐此禽兽本性发作,行动中算计了石头去,又不敢在这个关头出声提醒,怕两人还没动手就反目成仇,互拖后腿。

    这种时候,石头纵使恼怒,想把我一脚踢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他生了好大一场气,给了我一把防身用的小短刀放靴子里,然后千叮嘱万嘱咐,遇到坏人一定要大声尖叫。

    我则偷偷和拓跋绝命再次表了几番“石头死我也不活”的决心,让他死了这份接管兄弟老婆的心。

    拓跋绝命整顿暗器,不予作答,只是看我的眼神……又怪异了几分……

    易容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似乎石头没说过让我做他老婆……

    我思前想后,最后决定不管了。反正咱脸皮厚,随时可以改姓赖,赖皮的赖!

    为了方便跑路,我打扮成一个衣着寻常的小男孩,坐在澄湖燕子桥旁的小茶寮,说是要等爹爹,然后要了一壶茶,一碟花生米,一碟干笋,眺望两百米外的无常楼楼顶,然后轻轻练了两声叫救命用的嗓子,等着那两个家伙杀完人后来把自己带走,或者收到信号自己溜走。

    澄湖果然是个大地方,贩夫走卒特别多,左一群,右一群,若不是赶早来霸位置,恐怕想找个坐的地方都难。

    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青石板上,撒落残荷上,让桥上水上皆成一片烟雨朦胧。行人们纷纷进入茶寮避雨,更显拥挤。

    我等了又等,等了三个时辰,菊花茶续了三壶,花生米添了一碟,店小二看我这个吃得少还霸好位子的家伙神色越发不好。我为了符合现在的身份特征,装聋做傻,就是不给他赏钱。

    雨渐渐大了起来,长着青苔的白墙,布满杂草的黑瓦,被南北行人踩得光滑的石道,在雨中格外美丽。

    忽然,有把青色油伞不急不慢从桥那边行来,伞下人穿着素色蓝衣,修长的身形,优雅的步伐,和周围匆忙赶路的行人格格不入,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美感。他在桥边顿了顿,卖花的少女羞红了脸,纷纷偷笑。

    伞又继续前行,走到茶寮楼下,再度停住了,

    我的心也忽然停住了。

    撑伞人缓缓抬起头,在雨中冲着我低唤:“洛儿。”

    “南宫冥……”他悦耳的声音如惊雷,吓得我叫都叫不出。

    来人正是南宫冥,他束着白玉冠,风采依旧,连眉梢里都透着温柔,仿佛两人就是约好了在此见面,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他见我迟迟不下楼,便收起伞,轻点足尖,飞身上楼,落在栏杆上,冲着我伸出手,宠溺地说:“洛儿,随我回家去。”

    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识破伪装的?

    惊疑中,远处马鞭起,繁忙琐碎的马蹄声伴随着一辆精致华丽的小车,飞快地从巷子那头赶来,赶车的壮汉随手几鞭子打散了躲避不及的行人,引发阵阵骚乱。几队手持宝刀利剑的官兵赶来,很快堵住了巷道口。带头的下马,恭恭敬敬地为小车掀起珍珠帘。

    南宫冥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我开始发抖。

    果然,珍珠帘后,露出脸色难看的龙昭堂,他的长发随意辫起,结着珍珠环,穿着和排场似乎比往日简单了几分,倒有些像便服,身边也没带着那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儿和黑豹。手里玩着根长鞭,斜倚软塌,带着几分恨意几分不知名情绪直盯向我,口里却对南宫冥笑道:“南宫少主好忘性,这奴才似乎是我的人吧?”

    争锋相对

    事情变化得好像做梦一样。

    楼下,龙昭堂端坐车中,沉默得像座活火山,随时会爆发吞噬所有一切。

    楼上,南宫冥居高而立,如漂浮在惊涛骇浪上的一片落叶,任凭沉浮,毫不退缩。

    双方对峙,剑拔弩张,时间每一秒都如一年般漫长。

    寒风飒飒,茶寮中一片寂静,空气化作凝固的冰块,冷得没有任何变化,只余沙沙雨声笼罩在天地间。偶尔传来一两声咳嗽和打翻杯子的细小响声,都犹如霹雳般惊得人心惊胆战。

    我这只夹在中间的肥兔子,狠狠眨巴两下眼皮,然后睁大眼睛,看看左边的南宫饿狼,瞧瞧右边的安乐猛虎,再掐几把自己的兔子腿,终于醒悟过来,吓得瘫软在桌,下意识想尖叫石头救命。

    可是,他一个初入江湖的菜鸟,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真的能像金甲勇士般威风凛凛地打退千军万马,将我救出来吗?

    这是不可能的。

    所谓奇迹,所谓英雄,是电影里骗人的玩意,现实中的英雄是牺牲后才追封的称号!

    在危险的暗杀目标面前,在想置他于死地的两人面前,在数百军士组成的包围圈中,只会送了石头性命。

    必须留得青山在,才会有柴烧。

    而且石头爱干什么都好,他要逞英雄要报仇要送死我管不着,我只是不想看见他因我而死。而且死一个比死两个好,仅此而已……

    还是我来做英雄吧。

    硬生生将差点喊出喉咙的叫声咽了回去,我压下心跳,挺直脊背,站起身,抬起头,瞪着两头禽兽,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龙昭堂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玩着马鞭,良久,终于慢慢起身,跟车管事殷勤上前搀扶,马夫俯身做脚垫,随侍小童匆匆为他披上黑狐裘,递上小暖炉,然后小心用锦缎盖去地上污水,撑开碧镶珠嵌宝名家作画的纸伞,数十将士开路,前呼后拥地护着他缓步往简陋茶寮走去。

    上到二楼,他傲慢扫视四周,略一沉吟,直接无视了南宫冥的存在,只冲着我勾勾手指,眼中带着杀气,口里却温柔哄道:“小洛儿,乖乖回来,才有好果子给你吃!”

    原著里林洛儿的好果子就是被丢给将士们轮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退后两步,往南宫冥身边靠近了一点点。

    南宫冥忽然伸手勾上我的指尖,顺势缠绕,直到轻轻包住我的手,然后侧身隔开龙昭堂的视线,紧紧护着。

    龙昭堂因为不悦,说话的速度越发缓慢,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南宫少主,别忘了此女是你父亲赠予我的礼物。”

    “安乐侯爷此言差矣,”南宫冥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洛儿当年卖身南宫世家,卖身契上签的主人是我,而且是活契,依大楚律法,奴仆活契可十倍赎回,我愿为洛儿姑娘赎身,望侯爷成全。”

    龙昭堂冷笑道:“她明明卖得是死契,何来赎身之说?”

    “是这样吗?莫非我记错了?”南宫冥皱皱眉,想了许久,忽而笑道,“既然如此,请侯爷将契书拿出来对对吧。

    龙昭堂冷哼一声道:“放肆!难道本侯还会在一个小小丫头身上撒谎吗?”

    南宫冥“恍然大悟”道:“听闻前阵子侯府书房失火,莫非烧了契约?侯爷别生气,金水镇王知县处还有备份,找他要来一看便知。”

    龙昭堂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难看,身边管事连忙吩咐随从骂道:“金水镇是哪头不长眼的蠢狗在管?让他速速将契约连乌纱帽一同送来,迟了要他狗命!”

    南宫冥但笑不语。

    “不必了,大火能烧了侯府书房,自然也能烧了县衙门的书房,真是虎父无犬子,佩服佩服,”龙昭堂忽然笑了起来,脸上神色也好了许多,他走过去随和地拍拍南宫冥肩膀,笑道,“本侯与南宫世家相交多年,这丫头是你父亲送本侯的一份心意,本侯甚是喜欢,不会亏待她的,何不割爱?”

    南宫冥叹了口气道:“侯爷待人自是宽厚仁慈,若洛儿是个普通丫鬟,在侯府干活也是天大的福气。偏偏她和我自幼相识,两情相悦,早已互定终生,实在不能转赠,请侯爷见谅,他日定从大江南北挑能歌善舞的美人十名,送上侯府赔罪。”

    龙昭堂愣了一下,狐疑问:“南宫焕真同意你娶个丫头入门?”

    南宫冥谦虚道:“父亲自是同意的。”

    龙昭堂笑道:“本侯应去南宫世家恭贺一番。”

    南宫冥道:“侯爷厚爱,父亲是高兴的。只是他最近得了重病,便将南宫世家事务交卸与我,去了别院静养,不管这些凡尘俗事。”

    龙昭堂惊疑问:“上次见南宫焕身子还好好的,怎会忽然重病?”

    南宫冥叹气道:“天有不测风云,世事难料,父亲已经病糊涂了,不宜见客,我身为独子,自应服侍在病榻侧,并早早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以慰父心。”

    南宫焕是习武之人,平日骂起人来中气十足,怎可能轻易重病?更不可能病得没法见人!

    莫非……弑父?

    这是南宫冥兽化的先兆!

    我牙关开始打颤,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挣,挣脱了他的手,往窗台跌跌撞撞退了两步。将士们趁势举起长矛隔开南宫冥,龙昭堂旁有武艺高强的侍卫甩出长鞭,卷住我的腰,狠狠一拉。

    我身不由己地往前扑去,连滚带摔地落到龙昭堂面前。

    龙昭堂纡尊降贵地弯下腰,将我扶起,拍拍尘土,然后揽入怀中,伸手在腰上毫不客气地揉了两把,笑道:“骨头还是那么软。”

    南宫冥不悦道:“侯爷,请放尊重些,她是我的未婚妻。”

    “可是……她看起来似乎也不喜欢你,”龙昭堂拉长了音调,嬉笑道,“何况我不知南宫少主心意,小洛儿入侯府以来,身子给了本侯,怎能嫁你?不如本侯替南宫少主说个好媒来赔罪,据说洛王爷家的三郡主美貌贤淑,知书达理,与少主也算佳偶天成了。”

    南宫冥的脸色变了,我也傻了,急忙推开他问:“我身子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龙昭堂却把我揽得更紧了,他勾着我下巴,轻轻吻了吻,轻浮笑道:“别忘了那天晚上,你在我身下热情承欢,一直叫着‘侯爷,不要!侯爷,你太坏了!啊——啊——侯爷,你太猛了,人家不行了!啊——侯爷,饶了奴吧——’,那个声音可是惊天动地,全府都听得一清二楚。”

    侯府所有人都暧昧地笑了起来,纷纷作证。

    我……我确实叫过……我无法否认……我真的囧了……

    “小洛儿就别恼了,回去爷不宠幸别人,专门疼你,还不成吗?”龙昭堂伸出手指,轻轻摸着我的脸,揉搓掉粘眼角的易容药物,见我乱踢乱踹,又阴森森地笑着强调道,“别急,今晚爷一定好好疼你。”

    比地位,长期掌管海事大权的侯爷比武林世家刚刚接任的小少爷要高。

    比人数,侯府调来的兵马几乎包围了整个茶寮,占绝对优势。

    比不要脸,龙禽兽和小禽兽更是天地之别。

    所以大老虎意气风发地抱着肥兔子,从头到尾摸了一次,从靴子里搜出把匕首,往地上一丢,然后作胜利者姿态,转身离去。

    肥兔子不敢叫,只红着眼,拼命蹬腿,却被鞭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南宫冥站在原地,脸色阴晴难辨。

    我整个人被打包丢进车内,甩到软榻上。

    马车轻微晃了两下,开始行驶。

    龙昭堂揉揉额头,看着我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像只蚯蚓似地挪着想找洞钻,还没跑多远,就被他抓回来,死死按倒在软榻上,很恐怖地问:“你如何知道我房内机关的?”

    我尖叫道:“有……有人说的!”

    “是谁说的?”夜明珠的淡淡光辉中,他的脸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喷到脸上,我仿佛可以看到他要用阴森森的牙齿,将我的脑袋撕成两半。

    “南宫焕!”我毫不犹豫地将罪责推给那个老年痴呆被囚禁的家伙,反正死无对证!

    龙昭堂的脸又靠近了三分:“他想要什么?”

    我来不及细思,飞快回答:“南宫家也想插手海运……”

    龙昭堂没有再问,陷入沉思。

    我不知自己是否蒙混过关,惊疑不定中,腰被猛地一抬,炽热的吻覆了上来,龙昭堂的舌尖粗鲁地撞击着我的牙关,撞了几次都没有撞开,便失去了耐心,伸手抓住我的下颚,用巧劲卸开牙关,在里头胡乱搅动着。

    我吃痛,狠狠一咬,咬破了他的舌头。

    龙昭堂却像头野兽般亢奋起来,他也狠狠咬上了我的唇。

    唇破了,血交融。甜甜的、咸咸的,像铁锈般的味道充斥口腔,混合着彼此的唾液吞入彼此的身子里。

    这种魔鬼似的交缠让人害怕,我呜咽着试图用膝盖推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我的唇,一边舔着上面沁出的血珠,一边温柔地命令:“说,你以后会听我话。”

    “不!”我鼓起全身的勇气去拒绝。

    龙昭堂很有耐心地继续:“说你会留在我身边。”

    “不!”

    “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不!”

    “说你爱我。”

    “不!”

    我的拒绝一声比一声倔强。

    龙昭堂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忽然抽开软榻旁边的珍宝阁下的三个小抽屉,第一格是三条质材各异的长鞭,有粗有细,做工精良;第二格是珠宝花钿,每样都价值连城;第三格是大小不等的玉势等各种恐怖淫具,有些连名字都说不上来,然后他问:“你说想要自由,所以你可以选择,想让我怎样对你。”

    他的神情是这么的自然,正如行刑官在宣布你有足够的人权,你可以自由地选择要绞死、斩首还是电椅,反正就是得死。

    我一样都不想要,拼命摇着头往后缩。

    龙昭堂看了我许久,冷笑道:“你告诉我,既然无论温柔还是残暴,你都不想和我在一起,我又何须费这个心思呢?”

    我壮着胆子回答:“在一起彼此伤害,彼此痛苦,还不如分开好。”

    “不!”这次轮到龙昭堂断然拒绝,“不可能会更痛苦。”

    我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里的含义。

    龙昭堂笑了,他喜怒无常的再次将我抱入怀里,轻轻地摇啊摇,在耳边自言自语:“你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你讨厌不讨厌有什么关系?你的心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你的人属于我,会永远站在旁边陪着我画画就好了,其他的有什么所谓?小洛儿,想到你背叛我,离开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忍不住想杀了你……”

    没有过爱,何来背叛?

    他是疯子!搞艺术的人都是疯子!

    “我在忍耐,不要让我真的杀了你。”龙昭堂的手探入我衣襟,盖上肌肤,轻轻抚摸,带来阵阵凉意,“以后陪着我,爱上我,永远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好……”我浑身毛骨悚然,知道再不答应真的要完蛋,而且会完蛋得很惨。

    “你在撒谎,”龙昭堂温柔地亲了亲我的脸颊,“但是没关系,回去后,我不会再给你任何逃跑的机会。”

    他解开了捆着我的鞭子,然后将上半身放置在榻上。然后站旁边,俯下身,悠悠然问:“你会反抗吗?”

    我惊恐地看了一眼旁边第三格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再找了一下周围没有适合寻死的道具,然后拼命摇头。

    热锅上的蚂蚁也没我此刻煎熬。

    龙昭堂很满意,开始熟练地进行前戏工作。

    林洛儿的身子被人碰触很容易引起快感,所以他在慢慢的玩,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就像凌迟,只是凌迟的不是身子,是自尊,都是拖着要死不活,迟迟不砍下致命一刀。

    我闭上眼,咬紧牙关,浑身僵硬,开始想象被狗咬的滋味。

    一直摇晃着前进中的马车,忽然,顿了一下,停了。

    二重追捕

    侯府的车夫什么时候那么不专业了?

    龙昭堂脸色一变,正欲发作。

    车厢又重重摇摆了几下,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刀刃碰撞声、暗器破空声,龙昭堂匆忙掀帘看去,见高大白马已被砍翻在地,血染碧草,发出嘶嘶哀鸣。数十名手持奇形怪状各式武器的怪人,将车队团团包围,与守卫将士们浴血搏斗。

    我赶紧合衣起身,左看看右看看,寻找趁乱逃跑的机会。

    “侯爷,大事不妙,是魔教邪人攻来,还请侯爷速速躲避。”龙昭堂的随身侍卫冲进来,擦两把脸上血迹,拱手道。

    “那些下三滥的江湖人怎敢冒犯官府?他们为何不用火攻?”龙昭堂见惯大场面,短暂的慌乱过后恢复镇定,他观察场外形势片刻,斜斜看了我一眼,狰狞笑道,“幕后必有人主使。”

    “和我没关系!”我连忙摆手否认,心里却怀疑是林洛儿的女主体质提前将魔教禽兽给吸引来了?可是伸头看了一通,众兽都蒙着脸,分不清那只是禽兽头子,干脆按原着描述,只要见到高大英俊霸气的帅哥统统躲开就没错了……

    “谅你也没这本事,自是别人,笔墨侍候。”龙昭堂命令。

    被吓得直发抖的侍童赶紧拿出纸墨,细细研磨,尚未磨得几下,便被龙昭堂狠狠一把推开,还摔了个跟斗。龙昭堂在满天厮杀声中,卷袖沾了沾没磨好的墨,在纸上飞速写了几个字,盖印火封,交予一个沉默寡言的侍卫,命令道:“传我手谕,调平阳县军士三千前来平匪!其余人拼死抵抗,退敌得赏金千两,受伤赏金五千两,战死给抚恤金万两,斩贼首一具赏五千两,擒得贼首赏金十万。”

    侯府养的护院将士本就是军中精挑细选的勇士,如今重赏之下,士气大升,都和打了鸡血似的,不怕死不怕伤和魔教邪人们死磕,邪人虽武功高强,却没那么拼命,而且似有顾及,只不停和众人周转,寻找进攻马车的机会。

    双方打了个势均力敌,传令侍卫在众人掩护下,挥一根重戬,奋力杀出血路而去。

    龙昭堂拔出剑,和我在车里互瞪,静待消息。

    车外惨叫声不绝耳,我终于忍不住了:“为何魔教会盯上你?”

    “盯上我?”龙昭堂忍不住笑了,“若盯上我为何不用箭支远攻,用火烧逼降?他们是在顾及什么?怕伤害车中之人。而且本侯此次出行决定匆忙,连侯府众人都没有全部得知,这群魔人平时分布天南地北,怎会短时间集中在此?他们应该是早就安排在附近等待指令行动,目标必定是你。”

    “可是我和魔教的人真的没见过面!”我绝望地哀嚎了,“总不会路上给了两个馒头的乞丐是魔教教主易容吧?”

    龙昭堂被我彪悍的想象力震到了,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不可能,真是魔教教主抢人,来的就不会只是这些人了,护法长老等管事的总会出来一两个,指示他们的另有其人。”

    “是谁?”我问。

    “探子前阵子报告,最近南宫世家似乎和魔教频频有接触,你的小情人可真是情深意重啊,怪不得在茶寮时没有力争,原来是将人手安排在半路上了,可惜还嫩了点,”龙昭堂拍拍我脑袋,冷静地抿了口茶,忽然狠狠砸碎杯子,神情越发狰狞,“既然他想撕破脸面,本侯便陪他好好玩下去。”

    碎片溅洒一地,茶水污了裙角。

    龙昭堂一把将我抱过去,像玩弄猫咪似地玩弄我的长发,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我却想起了南宫冥,他真的变了吗?

    我不知道。

    一个穿着铠甲的侍卫从外面重重砸入车内,他满脸是血,浑身是伤,睁大眼望着我们,在地上抽搐几下,终于不动了。

    侍童在龙昭堂威胁的眼神下,慢吞吞将尸体踢了出去。

    我坐着没动。

    只觉得上辈子和朋友们一起对着电视频幕看连环杀人犯的恐怖片,每当刀子落下,受害人哀嚎声起,血淋淋的肢体到处乱飞,大家都喜欢用十指捂着眼,微微露出条缝,一边害怕一边看。如今身边就是残肢断臂,四处充斥着浓浓血腥味,听着真正临死前的惨叫,反而觉得不真实,宛若梦魇。

    “你镇定得可怕。”龙昭堂说,“认为他一定能将你救出去吗?”

    “不,”我摇摇头,“只是觉得……和谁在一起都差不多,凌迟和砍头最终没有区别。”

    龙昭堂斜了斜头,笑道:“在你心里,我大概是凌迟吧?”

    恰恰相反,我对他从来只有深恶痛绝,如果有机会甩他耳刮子,决不会手软。龙昭堂能伤害我的身体,让我痛苦,却伤害不了我的心。

    可是我从来不想甩南宫冥耳刮子,

    犹记得,同坐藏书阁的屋檐下,桃花初放,有个说自己相信水滴石穿的吹笛少年。

    林洛儿爱他。

    我没有爱他。

    但我们都不想看见他变。

    可是他最终还是走上了同一条路。

    车子的华盖被飞斧掀翻,木板夹杂着架子上的玩物纷纷倒下,龙昭堂伸手,替我挡开了砸向脑袋的琉璃香炉。随后车身四壁被铁钩刺入,狠狠拉开,整辆华车立刻散了架。一支袖箭射来,侍童被龙昭堂拉来做挡箭牌,连尖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送了命。

    “保护侯爷!”残余将士们纷纷涌上,举起盾牌。

    龙昭堂死死拖着我不放手。

    月光柔柔,一如往昔,照得修罗场格外阴森。我抬起头,看见百米外柳树下,有个瘦削身影扛着刀,混在魔教人群中,杀红了双眼。

    他看见我,叫了声:“洛儿!”

    我低头,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龙昭堂的手背上,连皮带肉撕下了一块。

    龙昭堂终于松了手。

    我地上捡起一把泥沙,洒向面前侍卫和龙昭堂的眼睛,侍卫举刀欲砍,龙昭堂急忙大叫:“杀不得!”

    我趁机从看准的一个防守薄弱处,像小狗似地连滚带爬,冲了出去。

    “追!”龙昭堂气急败坏地叫。

    侍卫也纷纷急叫:“侯爷危险!使不得!”

    我不管不顾,拼命地往前冲,比高中升学时的五十米考试冲得更快,冲入世界上最安全的怀抱。

    石头抱着我,往肩上一扛,咬着牙飞快地跑了。

    身后魔教的人在追,侯府的人在追。

    他左手是体重八九十斤的我,右手是重达上百斤的九环大砍刀,负担实在太重。

    眼见追兵渐近,石头衡量片刻,出道以来从不离身的武器被主人遗弃,重重落在地上。

    他改用双手抱起了我,加速奔入树丛,借着黑暗的掩护,甩开追兵。

    约莫跑了七八里路,后面追声渐息,他稍微停下来喘了口气。一把温润的声音在树上响起:“石头师弟,辛苦你了。”

    我抬起头。

    是南宫冥穿着青衣,静静站在树枝上微笑,树枝在足尖下晃摇,他身形一动不动。清风微微吹起几缕未梳拢的发丝,长剑如镜,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映得那双眼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这份温柔里有说不出的冰冷。

    他变了?

    我抓紧了石头的衣襟,向他怀里缩去。

    石头退了两步,转身想跑。

    南宫冥专长轻功,速度更快,转身间已抢在前面,他回头看了石头一眼,淡淡地说:“自小父亲就说你学得比我快,比我强,我不是很信。难得今天有机会,不如来试一试吧。”

    石头单臂抱着我,下意识伸手抽刀,可是刀已经不在了。

    反目

    这种两男争一女的戏码会不会太狗血了?

    “冷静啊冷静!大家都是文明人,打打杀杀多不好,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咱们再商量商量,不要动刀枪……”我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试图劝解,可是面对笑容保持不变的南宫冥,越劝越没自信,越劝越心虚。

    南宫冥将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视线停在肩膀处,盯了许久,最终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平淡地说:“洛儿妹妹,你先整整衣服,然后跟我回去。”

    我低下头,这才发现刚刚被龙禽兽吃豆腐,衣服解开了大半,重新穿上时匆匆忙忙,带子没系稳,如今已经松开,露出半个肩膀,上面是星星点点的红色吻痕和啃噬痕迹,脚上绣鞋在被石头抱着逃亡的时候丢了一只,裸着雪白脚丫,上面还垂着条内裙上的细带。头上鬓环早已凌乱,细密长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加上急出来的一头冷汗,这种感觉,似乎……有点不妙……

    石头飞快扫了一眼肩上吻痕,没吭声,只是沉着脸,磨了磨牙。

    南宫冥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种奇妙诡异的气氛,我惊悟,他们该不会认为我和龙禽兽刚刚在翻云覆雨了吧?!

    我当机立断,迅速把上衣拉回去,刚想把系错的腰带打开重系,却发现站在旁边的两人眼神更怪了,石头还咽了两下口水,迅速脸红了。

    我忽然想起,这种当着男人面解腰带的行为,等于现代站在大庭广众下脱皮带解裤扣,极具勾引意味,更何况是某方面相对保守的古代……

    石头抓着我没放手。

    我尴尬地抓着松垮垮的腰带站在那里,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

    夜风吹过,好冷……

    约莫过了半刻钟,石头瞪了南宫冥一眼,迅速抽下自己刀鞘上的长布条,慌慌张张地将我里三圈外三圈地裹起来,然后狠狠打了两个死结,力道之猛,差点勒断了我的腰。

    “妈呀!笨蛋,轻点,唉哟唉哟,你以为在扎麻袋啊……”我痛得眼泪都快飚出来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腰,起码勒细了两寸下去。

    “总比被人看了去好!”石头没脑子地再次伸手到我腰间,想解开重系,我赶紧一巴掌拍开了他的笨爪子。

    南宫冥冷冷地看着我们,轻轻咳了一声:“你们感情真不错。”

    石头咧开嘴,露出小虎牙,示威似地说:“那是。”

    我偷偷用力在他后背上捏了一把,让他闭嘴——哪能在这个时候刺激禽兽?

    石头微微扭了下身子,回头看我,满是控诉。

    我没空和他“眉目传情”,只盯着南宫冥的一举一动。

    南宫冥第二次叹了口气:“洛儿妹妹,我以前一直认为只要比别人更努力,总能把铁石心肠给捂化,可是我最近发现自己错了。纵使能滴水穿石,人心还是变不了,讨厌一个人始终是讨厌。”

    “我不讨厌你!”我急忙解释。

    南宫冥偏偏头,想了想,笑了:“可是我想要的不止是不讨厌。”

    “那是你贪心。”石头毫无顾忌地刺激对方。

    南宫冥将视线慢慢转向了他。

    我再次打了石头一巴掌,气急败坏道:“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哈,那又如何?”石头松开我的腰,冷笑道,“他为今天蓄谋已久,甚至勾结魔教,难道少说两句就会饶我一命吗?”

    南宫冥回答得斯斯文文:“洛儿妹妹,南宫世家追杀叛徒不遗余力,将来再和你赔罪。”

    我给气得眼角直抽搐,若石头死了,要他赔罪有什么用?

    石头的手缓缓移向腰间,口中再问:“你是如何知道我会去无常楼的?”

    “百万重赏,必有勇夫,”南宫冥回答得很诚恳坦率,“但安乐侯少混江湖,武艺不精,出门必须带上车马护卫,所以队伍庞大,行动缓慢,我收到消息后便走了水路,可惜依旧没有抢到先手。”

    南宫世家和安乐侯府都有互相安插的探子,得到消息也不足为奇。

    可是,安乐侯的消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没来得及细思,石头双手一翻,各亮出一把三寸长的漆黑匕首,野狼似地朝南宫冥突袭而去,他说自己不擅长短兵刃,如今匕首翻舞,一寸短一寸险,贴身搏击下来,竟也是熟练异常。

    南宫冥第三次叹了口气,身形微动,手中秋水剑出,黑暗中是星星点点的剑气,如漫天落花在空中翩翩飞舞,美丽中暗藏杀机。

    我的眼睛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见一黑一蓝两条身影短兵相接,石头似乎在尽力贴近,南宫冥却轻巧拉开距离,刀刃在空中时不时撞出几朵灿烂的火花,还没看清,便转瞬而逝,随后又在十几米外的另一处出现。

    以己短博其长的争斗,终究是石头落了下风,我竟渐渐看到了他左右躲闪的动作,似乎有些吃力。而南宫冥的剑还是那么快,那么疾,没有任何留情的余地。

    心跳到了嗓子眼,呼吸已经屏蔽。我伸手探向袖中,从夹缝里摸出一个装着粉末的小纸包,那是我易容桃花藓用的药,自从发现它与辣椒水有类似功效后,我就藏了几包放身上做防狼喷雾使用。

    反正逃不掉,要死便一起死吧。

    “住手!”眼看石头越退越后,动作更加清晰易见。我知他必败,便顾不上性命,低下头,大叫一声,像头发狂的蛮牛似地冲向刀光剑影中,赌博自己的运气。

    我的运气不错。

    石头听见呼声,匕首轨道转得飞快,只划破了我的袖角,南宫冥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急忙收招,手中连绵不断的剑光运转不灵,顿时停滞下来,就好像华丽的乐曲弹出一个尖锐走调的音符。

    我不及细思,手中纸包飞掷而出,满头满脑地洒向南宫冥。

    南宫冥对我并未提防,脸上沾到粉末,痛得他低呼一声,再也张不开眼睛。

    “快跑!”我拉起石头就逃。

    石头却没有动,他像杀红眼的猎人,手中匕首一转,往南宫冥飞扑而去,狠狠一刀往他心窝扎下!

    南宫冥看不见周围,却闻得风声,急忙伸手格挡。

    锋利的匕首狠狠擦过他的右手,刺入肩膀。

    南宫冥负伤后退,石头拔刀再补,

    “不要!”眼看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要命丧当场,我的动作比理智转得更快,死死抱住了石头的腰。

    “走开!”石头红着眼瞪我。

    我立刻惊悟自己在生死搏斗中这样做是不对的,可就是放不了手,只因我骨子深处对南宫冥的处境,总有一份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作为原著的第一男主角,如果没有我,最少他能得到林洛儿的心。如今那个曾经纯洁,痴情的少年什么都没有了,却依旧为避免伤我而停下了杀死对手的机会。

    我不停盘算要如何逃离他,却从未想过要他死。

    “洛儿……”南宫冥的声音像头负伤的孤狼,只有无尽的痛楚,刺得我心都在不安颤抖。

    我祈求地看着石头,不停摇头。

    石头犹豫了片刻。

    南宫冥捂着伤口,强撑着打开眼,冲着我最后看了眼,迅速隐入树林,消失在夜色中。

    “妇人之仁!尽拖后腿!”石头呼吸有点急促,他斜斜靠着大树,顺了好一会气,才恨恨地教训我,“知不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我自知做错,局促不安地道歉:“对不起……”

    “算,我不承女人的情,更不想承这江湖不入流手段的情,下次有了武器,便光明正大地干掉那混球!你别再碍手碍脚!”石头又顺了口气,忽然又暴怒起来,一巴掌拍我脑袋上再骂:“没头没脑的家伙!冲战局里找死吗?真他妈的蠢货!再有下次,老子……老子就……把你按凳子上狠狠抽一顿!抽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我低眉顺眼,任凭责骂,并乖乖举爪发誓,下次不敢。

    “走。”石头缓够了气,命令道。

    他没有再背我,只拉住我的手,走的速度并不快。

    我想他可能生气了。

    忽然眼前黑影闪过,是拓跋绝命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身上染了不少鲜血,头发也乱了许多。他看见我们,非常欣喜:“洛儿,石头,你们没事吧?”

    我心里忽然有莫名不安,警觉问道:“你去哪里了?”

    “侯府的援军到达,我被拖住了。”拓跋绝命将视线从石头转到我身上,又变得有些呆呆的。

    想起龙禽兽的忽然出现,想到不知名的通风报信人,想到南宫冥的回答,想到他对自己的心思,我不敢完全信任他。

    正想开口再问时,石头狠狠掐了我一把,轻松地笑着说:“大哥回来得正好,趁侯府和魔教中人打得混乱,我们趁机离开吧。”

    拓跋绝命急忙点点头,不敢再看我,前头开路。

    我为石头对兄弟无条件的信任感到郁闷非常,却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开口反驳,便推了他的后背一把,想用悄悄话告状。

    未料,石头稳若磐石的身子竟微微摇了两下,我手心传来一片粘糊糊的湿润感觉,急忙抽掌回来闻了闻,那是血的味道……

    “你……”我大惊。

    石头看着我,看看拓跋绝命,伸出食指在唇边轻轻点了一下,摇摇头,表示沉默。

    真面目

    人在江湖飘,必不能少的两样东西,一是金创药,二是退路。

    澄湖附近水路四通八达,客船货船无数,所以石头早早为杀杜三声准备的撤退方案,依旧是艘停在芦苇丛中的乌蓬小船,船上放着我们的行李工具。在奔腾的水流推动下,飞快沿着小河道匆匆离去。

    拓跋绝命不太喜欢水路,他是骑术高手,水性只会狗刨,上次跳水逃亡若不是石头和我水性高,时不时拉他一把,八成还没到岸就得抱着那堆财宝沉了下去。

    因为上次的心理阴影,他对这条撤退方案安排并不那么满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摇船一边嘀咕着:“不要又沉了。”

    深色衣服看不清伤势,我把石头拉入客舱,点起油灯,生火烧了壶热水,要帮他包扎。他见我伸手乱摸,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要自己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粗鲁暴力地抓着他的衣服一统乱撕,剥得只剩条亵裤。

    最近一直逃亡,他平时是靠肩宽勉强撑着衣服,才显得强壮些。脱掉后才发现他更瘦了,太阳晒黑的肌肤紧紧贴着肋骨和肩胛骨,腰只比我粗两寸,除了手臂上肌肉特别发达,搁现代就是一竹竿,我送他的那颗星星还挂在胸前,却换了条粗粗大大的金链子,显得有些不太平衡,像个暴发户……

    我戳戳肋骨,小声嘀咕:“这么瘦……”

    “丑八怪,你找死?!”石头恼羞成怒。

    眼看他要自己动手,我赶紧拿出拓跋绝命的烈酒,先自己喝一口壮胆,再给他喝几口,然后用剩下的一点点清洗伤口。

    他伤得不算重,就是看起来恐怖。背上是两道长长剑伤,腰侧一处,腿上一处,手臂一处,割得很整齐,皆不是要害,鲜血凝结在衣服上,糊成了一块块,有些碎布还沁入了伤口深处,撕的时候,有些像揭皮,再加上酒碰伤处是锥心刺骨的痛。石头五官全皱起来了,牙关在咯咯作响,却硬撑着一声不吭,手中抓着的床板一下给捏成了碎片,发出阵阵破裂的响声。

    拓跋绝命在外头问:“怎么了?”

    我说:“有老鼠!”

    拓跋绝命:“水上也有老鼠?”

    我:“吱吱~”

    拓跋绝命:“别怕,让石头小弟淹死它!”

    石头:“……”

    老鼠不叫了,我将盆子里的水、血污的衣服从窗口丢掉,给石头把剩下的伤口用细密白布一卷卷缠好,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再收拾妥当剩下的东西,低声问他是怎么追上我的。

    石头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鄙视我道:“我站在高处,看见龙昭堂的车队徐徐而来,包围了茶寮,不知道你出事了,还真当我是傻的不成?“

    “杜三声呢?”我再问。

    提起这个问题,石头变得很沮丧,他原地转了两圈,摇摇头道:“不是杜三声,杀死我爹的人是用右手剑的,杜三声却是用左手,而且他身材娇小,甚至还没你高……没理由会大开空门,选择一个艰难的姿势去刺我爹的咽喉部位。所以我发现龙昭堂后,就放弃了刺杀计划,和拓跋绝命折返,分头营救。”

    武学上的事我不太懂,我指指窗外拓跋绝命的影子,含蓄地问:“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