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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石头啊,你就是那传说中为男女主角牵媒拉线的炮灰路人甲吧?

    这厢无语中,那厢石头还在和帅哥禽兽介绍:“那个花脸丫头叫林洛儿,是……是我妹子,远方表亲。”

    日头渐渐高升,光线越发灿烂,帅哥禽兽背着光,挪了挪身子,流线般完美的肌肉和淡蜜色肤色充满野生动物的动感,他再次笑了笑,冲着我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略微挥挥手。

    我无法制止再次心跳加速,掩面低头,脑子里很诡异地浮现出唐伯虎三笑点秋香的电影……

    老天啊,你是不是喜欢恶趣味地专门塑造出一种完美,只用外表就能让人惊叹得挪不开视线,不得不动心?比如拓跋绝命,比如林洛儿……

    拓跋绝命喜欢上林洛儿是很莫名其妙的,原文那段雷死人的描写大概是:他看见她在树下的睡容,瓷娃娃般的肌肤,长长墨发纠缠在草叶间,如蝴蝶翅膀的长长睫毛在微微颤抖,她为何能如此天真无邪,纯洁美丽,如仙女一般?让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仿佛如猎人发现了最好的猎物,再也挪不开视线,终于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然后就是儿童不宜的画面了……

    可是,如果心动了就上,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所以帅哥长得再好看也是禽兽,他干的是杀手活,而且发现对方好看,竟然不顾对方心意,用强盗手段侵犯欺负年仅十五的无助小女孩,想把她绑架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可救药的烂人。

    强烈的反感打败了初时的心动,我关门掩窗,在船舱里四处翻找,没找到剪刀,却发现了一把以前船工剃须用的小刀,我便用它来重削出以前的西瓜皮刘海,打厚侧发,顺便剃掉眉毛,又将手帕上沾染的易容药粉混上清水,多涂了两次脸,在身上缠了几圈布加粗腰围,以防不测。

    石头敲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削睫毛,被惊了一下,不小心划伤指头,涌出细碎血珠子。他急忙抓过我的手,吮去血迹,从怀里翻出金创药一边往上涂一边抱怨:“你究竟在搞什么?”

    帅哥禽兽在外头,一边摇船一边好奇地看。

    我赶紧转头,满脑子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能让石头和人品有问题的家伙在一起的念头。忽然很想做破坏他们兄弟感情的贱女人,开口将真相统统说出来。可转念一想,帅哥禽兽现在还没有发情,我没有任何诋毁他的证据,如果将穿越小说的事情说出来,石头是不会相信的,就算我拿出证据让他相信我,相信自己是虚构的小说人物……他大概会伤心的吧?

    于是,我硬生生将满肚子话压了下来,忍着不安,改口道:“我们最好改头换面,用易容来躲过侯爷追捕。”

    石头皱眉问:“你会易容?”

    我翻出一张草纸和秃头毛笔,往砚台里随便磨了点淡墨,在上面飞快列出几十种易容用的药物和器材,然后让他想办法弄回来。

    “倒是普通的东西,我很快回来。”石头看了半响,丢下九环大砍刀,换了把普通单刀,然后带上斗笠遮掩容貌,不待船靠岸,便双足轻点水面,飞身离开,匆匆往附近城镇而去,走前又回头叫了声,“义兄,麻烦你帮我看着那丑八怪。”

    “好,你顺便去听雨楼看看,给我带几份最新的悬赏单回来。”拓跋绝命应道。他的声音很悦耳,但是平仄音咬得不太准,就好像外国人学说中国话,纵使流利,依旧有点含糊,可轻易听出不是中原人。

    我琢磨了好一会他的出身来历,直到周围变得安静后,猛然惊醒。

    石头走了,那不是……剩下我和禽兽两个人了吗?把小白兔和大尾巴狼一起关船上,真的不要紧吗?

    我后怕了,继续缩回船舱不露面,并悄悄观察大尾巴狼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找出禽兽因素,将来好向石头挑拨离间。

    大概是原著里的美貌不在,帅哥禽兽没太留意我。而且他个性沉默,似乎也不太喜欢和人说话,打了个招呼后,便自顾自地跑去船尾处,从江中打了桶水,擦起身来。

    水珠四溅,赤/裸的上身肌肉紧实,构成完美倒三角,有八块结实腹肌……

    “卿本佳人,奈何禽兽?”我一边观察,一边扼腕叹息。

    帅哥禽兽打了个喷嚏,回头看向我所处的方向,暗金色眸子里满是困惑。

    我赶紧缩回偷窥视线,觉得自己这种行为举止也挺禽兽的,于是再度深刻反省,默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百次以提高定力修为……

    幸好帅哥禽兽没有计较,他将换下来的紧身衣服丢入桶里,用水泡着,然后去隔壁船舱找了件粗布衣,胡乱套上,然后找了油脂、软布和磨刀石,坐在角落沉默地擦起武器来。

    他身上藏的武器真多,合计有两把带着飞索的弯刀,两把长短不一的匕首,一把藏腰间软剑,几十把各式各样的暗器,还有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机关。他对这些武器就好像对待情人般温柔,全神贯注地一样样打油擦拭。

    我没事干,便找出石头的衣服,往里头缝垫肩,用来增加身材宽度,改变形体。

    小白兔和大尾巴狼各干各的,没有交谈,也没有互动。这种感觉,很好很安全。

    安静中,船尾一沉,船身轻摇,是石头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里面装着我托他准备的易容用品,还有烤鸡烧肉等各色食物,甚至有女孩子用的头油胭脂和几套二手旧衣。然后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绿豆糕给我,无所谓地说:“路过顺手买的。”

    绿豆糕是我最喜欢吃的零食,亏他记得清楚。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抬头看看石头平凡却不禽兽的路人甲脸,倍感舒适安全,简直可以治愈心灵!

    刚吃下一块绿豆糕,石头又从怀里拿出一大叠画着头像的资料,冲着拓跋绝命道:“大哥,你要的江湖悬赏单。”

    拓跋绝命收起正在擦的暗器,拿出把银子打的小算盘,头也不抬问道:“最高的是谁?”

    石头想吃烤鸡,便将悬赏单统统丢给我,一边大嚼一边含糊道:“我也没来得及看,丑丫头,你来念。”

    我只好接过,一张张念名道:“江北剑客陈惊雷,杀扬武镖局妇孺十七人,扬武镖局总镖头武贯天悬赏金额七十万两白银要其人头……真是禽兽啊!连小孩都杀!”

    拓跋绝命将算盘拨了两下:“继续。”

    我再念:“采花贼田中飞!在苏江地区奸、杀妇女五十七人,苏江大户共同悬赏一万两黄金捉拿,这家伙更禽兽!”

    拓跋绝命又拨拨算盘:“继续。”

    我继续念:“西疆毒王红苏雪,蛇蝎心肠,为炼蛊毒残害幼童七十八人,不知名侠士悬赏五万两黄金要她性命,有提供线索者亦可得赏金千两。这家伙丧心病狂,简直是禽兽中的禽兽啊!”

    拓跋绝命似乎对这些价钱都挺满意,打完算盘问:“还有更高的吗?”

    “应该不会有比这个红苏雪更禽兽的吧?我再找找,”我义愤填膺地在那堆禽兽悬赏单翻来翻去,忽然眼前亮过一个恐怖数字,不由惊叫道,“还真有个更禽兽的!悬赏一百万两黄金啊!”

    拓跋绝命猛地抬头,急切地问:“是谁?”

    不管悬赏再高,不会武功的人也没法抓人,我的兴奋转瞬而逝,兴趣缺缺地念道:“是安乐侯悬赏黄金百万两活捉叛主私逃宠妾林洛儿,提供线索者赏金万两,真有钱。”

    石头停下咀嚼,惊讶地看着我:“安乐侯?林洛儿?不是你吗?”

    我后知后觉地再看一次,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清清白白一个好人,赏金比毒害幼童的禽兽还高?

    “这……这太过分了……”我指着悬赏单,气得说不出话来。

    拓跋绝命猛地跳起身,丢下算盘扑过来,双眼放出无比热诚的光彩,死死盯着我的脸,就像看着一座巨大的金山,再也挪不开视线,他充满期待地建议:“石头啊,卖了她,咱们可以一人娶十个老婆了!”

    石头:“……”

    我:“……”

    想太多

    周围陷入一片扭曲的沉默,过了好久后,石头终于开口,淡定而专业地纠正了拓跋绝命的错误:“大哥,一百万两黄金最少可以一人娶一百个……”

    “是!没错!”拓跋绝命舔舔嘴唇,兴奋地噼里啪啦拨起算盘,一边拨一边点头赞道,“还是义弟算术好。”

    我拉着石头的衣角,彻底傻眼了。

    石头拍拍我的脑袋表示安慰,然后更专业地问拓跋绝命:“就算娶一百个老婆,你还不是一次只能抱一个?”

    “说得也是,”拓跋绝命停下打算盘的手,看着我犹豫片刻,很快改变决定:“老婆价钱贵,而且是烧钱的麻烦货,养一个就够。有钱不如买牛好,放养在草原上,大牛生小牛,小牛变大牛,统统可以卖钱,现在牛价是二百两黄金一头,一百万两能买四千头……”

    石头再次纠正:“大哥,又算错了,是五千头。”

    拓跋绝命咽了咽口水,看着我的眼神都开始冒绿光了,就好像一头三天没吃饭的饿狼忽然发现了一只肥美的兔子,恨不得把它一口吞下去。

    我就是那只被饿狼盯上的倒霉兔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安乐侯那禽兽真是大手笔,”幸好石头够义气,没有出卖我,并打断了饿狼的美梦,“大哥,别忘了,她是我和你说过的妹子。”

    拓跋绝命的狼脸瞬间呆滞了一下,又依依不舍地用力看了肥兔子几眼,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视线,怨念无比地说:“知道了,兄弟的女人是动不得的。”

    石头的黑脸忽然变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摆着手:“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是妹子……远房表妹……”

    “不是远房!大哥啊!”我见事有转机,立刻从角落里飞扑而出,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石头大腿,含泪叫道,“我把你当亲哥的啊!千万别卖了我,呜——”

    石头的红脸重新转黑了。

    ……

    小船改变线路,沿着河道,徐徐向东北行去,安乐侯的地盘越来越远。大约七天后,河道开始收窄,两岸出现许多高山峻岭,农人们种植的水稻越发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旱地和梯田,大部分种植的是玉米,还有少量的小麦。

    风景如画,我这只被吓坏的惊弓之鸟却无心欣赏,只忙着每天不停给石头做预防洗脑工作,希望他离拓跋绝命这头贪财的禽兽远点,以免受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将我抓去卖了。

    石头鄙视道:“你放一百个心,拓跋大哥不过是说几句玩笑话罢了,他是很有原则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石头的眼光不太靠谱,我也不太信。而且这些日子里,无论我在配制易容药粉,还是烧饭做菜洗衣时,拓跋禽兽总会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旁边,充满深情地盯着我的脸,看得入神,就如守财奴在护着自己的宝藏——一座会走路的金山。

    我把新发现告诉石头,加上十二分血泪控诉。

    石头正忙着摇船和警戒,随便解释道:“没事的,拓跋大哥很够义气,而且说话算话。他八成是怕你笨手笨脚出意外,所以想保护你。”

    我感慨:“他确实有保护我,我昨天切菜因为太紧张不小心切伤了手指,他就急得不得了,立刻找了金创药给我包扎,而且摔跤的时候也会接着我,唯恐受伤。”

    石头欣慰地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掩面:“是不错,可是为什么他包扎完后,还在我手上摸了半天,嘀咕着说留疤会卖不出好价钱?”

    “他在你手上摸半天?”石头终于紧张起来,点头同意,“这可不行,晚点我去说说他。”

    我哀怨地看着这个没抓住谈话重点的家伙。

    石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拓跋大哥不会卖掉你的,你这个人就是爱疑神疑鬼,想太多!小心脑子出问题!”

    见他说得如此肯定,我觉得自己可能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半信半疑地走了。

    路上,经过他们两人共用的小船舱,拓跋绝命正在睡觉,没有掩门。他的睡姿比龙禽兽更糟糕,原本是打竖铺的床,已被睡成横的了。而且上衣掀开,淡蜜色的平坦小腹整个露出,身体扭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双手像树袋熊紧紧抱着被子,还时不时梦游似地在上面用脸蹭两下,发出傻笑声。

    我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觉得这禽兽睡容像个孩子,挺天真可爱的,而且他平日里为人处世,也没有杀手的暴戾,虽然不爱说话,但脾气甚好,就算和岸上人家买东西被坑几个钱,也只是努力和对方重新谈价钱、讲道理,讲不成功也是闷闷掉头离去,从不随便动武。

    说不准有些事正如石头所说,是我想太多了。

    自我安慰中,拓跋绝命忽然翻了个身,抱着被子亲了两口,含糊地说:“洛儿宝贝……”

    我立刻紧张起来。

    拓跋绝命又傻笑了几声,继续梦话:“我的两千五百头牛啊……”

    我:“……”

    拓跋绝命再翻身,睡得很香。

    “他只是做梦罢了,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我浑身冷汗,飘忽着走去船尾小厨房。

    厨房里面放了一个黑色锦布包,带着血的味道,八成又是拓跋绝命在附近赶集买回来的猪头,也是石头和他最喜欢的食物。我看看天时,决定用做饭来转移乱七八糟的思绪,便熟练地卷起袖子,烧了盆开水,准备褪毛切片,想为大家做香喷喷的红烧猪头肉和凉拌猪耳朵。

    水很快沸腾了,泡泡在锅里欢快地唱个不停。

    我哼着流行曲,操起剔骨尖刀,潇洒地挽两个刀花,然后打开锦布包。

    包里没有猪头,只有个似曾相识的人头,头发凌乱,五官扭曲,正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满脸恐惧地看着我,上面还洒满了腌制用的盐巴,以防腐坏。

    剔骨尖刀落地,擦过鞋尖,差点把我的脚插个对串。

    我瞪着人头,人头瞪着我。

    我果断地掩上包裹,冲出船舱,对着河呕吐。

    吐完慢慢回忆,终于想起此人就是前天卖武器和食物坑了我们五百两的江湖人士……石头说要回去找他算账,拓跋绝命说算了,原来他的脑袋一直和我们在船上啊。

    我是不是又想太多了?

    我是不是有小心眼和被害妄想症?

    石头啊,我可能快得精神分裂症了……

    庸医

    连日来几番折腾,内忧外患,担惊受怕,杀手禽兽上演的恐怖片终于压断了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女主金手指死机,我病了,发烧发得全身滚烫,神智也有些糊涂。

    罪魁祸首被石头拉着,在我床前进行深刻检讨:“洛儿小妹,我也不是故意吓你的。那家伙是前阵子出名的江洋大盗,人头能卖八千两黄金,很值钱,所以要注意保管。石头小弟又不准我放自己舱房,我只好放去厨房,忘了和你说……”

    拓跋绝命的口气非常不满,眼珠子还时不时转向石头,表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石头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解释:“你的舱房和我是共用的,而且和洛儿就隔一道木板,天气又开始渐渐热起来,你放房间不怕臭死大家?以后放船尾吧。”

    “不行!”拓跋绝命急了,音量也开始放大,“我怕被人偷!”

    石头郁闷:“谁稀罕偷一个破人头?”

    拓跋绝命摇头道:“那不是破人头,是五百头牛!”

    石头沉默片刻后说:“大哥,是四百头……”

    “对对!四百头牛啊!”拓跋绝命痛心疾首道,“放外头风吹日晒的,弄坏了怎么办?要不咱俩住船尾?把人头放房间如何?”

    石头:“……”

    最后他们讨价还价许久,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在船尾给人头建了个可移动的小箱子,外表简陋如鸡窝,里面却很豪华地附带几层防水油布,还塞满稻草防震。以后保证不让任何人头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以免给“胆小没用的女人”造成不必要的惊吓。

    两个男人和平地解决了问题,结果是要继续和死人头呆一只船上,而且将来可能还会出现无数的死人头。

    吵闹中,我觉得自己烧得更严重了。

    身为重金悬赏的通缉犯,我抛头露面会惹来麻烦,所以找大夫不便,石头将船停在一片芦苇丛中,亲自动手为我看病,他读过几十本医术,理论知识挺充足。可就算是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生,也不能捧着课本给病人看病的啊!

    只懂纸上谈兵,没有实践经验的石头是赤脚大夫!号称懂得采药,却只认识草原上药材的拓跋绝命更是个杀人大夫!他们庸医加庸医的的合作不止增强了一个等级,一碗药下去,我的烧没退,肚子又拉起来了!不到两天,就被折腾得更不似人形……

    他们两人更加内疚,照顾我照顾得更加周到。石头更是十二个时辰都守在我身边不合眼,殷勤地用凉水给我敷额头降温。

    我清醒的时候,先从枕头下掏出易容药粉,重新擦擦额头。

    石头见我醒了,过来把把脉,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飞快跑了,说要去城镇里抓个真正大夫来看病,临行前吩咐拓跋绝命好好照顾我。

    拓跋绝命应得爽快,然后忙得团团转,一边粗手笨脚地煮药扇火,一边时不时低声安慰,关心病情,神情满是忧色,极为担心。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拓跋绝命急忙捧着肉粥过来,拖过枕头,扶起身子,然后试试粥的温度,很有耐心地一口口吹凉了喂我吃。第一口他勺得太满,我咽得困难,第二口他就只勺了半勺,慢慢等我吞下去,再慢慢地勺,慢慢地吹。

    虽然粥里的盐放多了,肉有点糊,不算很美味,可他的这份细心却让我有些感动,暗自寻思那帅哥禽兽可能没有原著中那么坏,他做人挺讲义气,而且和石头是兄弟,将来未必会对林洛儿那么残忍,说不准还能算个好人。

    半碗粥下肚,我停止进食。拓跋绝命将我轻轻扶了下去,然后收起碗,在床前徘徊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洛儿小妹……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我轻轻点了点头。

    拓跋绝命立刻俯下身,心疼无比地看看我虚弱的身子,小声问:“如果你死了……还能卖五千头牛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怀疑自己病糊涂产生了幻听。

    拓跋绝命见我不回话,伸出三个手指再问:“打个折,卖三千头呢?要不……一千头也可以啊,安乐侯富可敌国,应该不会小气吧……”

    我:“……”

    我发誓,这辈子绝不能比他早死!

    大概傍晚时分,石头绑着个蒙眼的白胡子老头回来了,然后一把狠狠将老头推入我房间,勒令其开始看病。年纪大,阅历多,那老大夫可能常遇这种山大王,所以并未很慌张,他先镇定地整整衣襟,打开药箱,然后开始给我把脉。

    石头的手按着刀,盯着大夫的动作,拓跋绝命扣着把暗器,似乎无所谓地靠着墙,却有意无意地看着窗外的风吹草动。

    老大夫把完脉,愤怒地骂道:“风寒种类多变,她是表实症状,上个大夫却当了表虚治疗,煮的药里面居然还有马黄草,这玩意和积实长得相似,却是大大的泻药……究竟是哪里来的庸医给她看的病?简直害人啊!”

    我看看石头和拓跋绝命,两人视线飘忽转移,不敢看我,也不敢看大夫。

    很敬业的老大夫骂骂咧咧了半天,开了副药,然后被石头继续蒙着眼送走了。拓跋绝命重新煎药,这次的药很有效果,一副下去,我就开始出汗,半夜时分脑子便清醒了许多,朦胧中,似乎听见舱外两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拓跋绝命:“两寸宽的细剑,柔软易折,江湖上用的人只有三个,五年前胡老头子腿脚受伤,不可能去金水镇,剩下的是……都很凶险,你不如放弃吧。”

    石头:“父仇不共盖天,机会转瞬而逝,我已经等了太久。”

    拓跋绝命:“她怎么办?”

    石头:“她最危险的时候也未放下过我,我也不能丢下她……”

    拓跋绝命:“如果你死了呢?”

    石头沉默了一会:“大哥,你帮我照顾她好吗?”

    拓跋绝命:“可以。”

    石头:“别卖了她,安乐侯不是好东西。”

    拓跋绝命沉默得更久,最后还是应道:“好……”

    石头:“谢谢了。”

    拓跋绝命:“你救过我的命,咱们兄弟不需见外……”

    外头不再说话,我不知石头究竟要做什么危险事情,越想心惊。

    碾转反侧间,一支带着火的箭从窗户外飞射进来,牢牢钉在我头上三尺处,随后又有无数箭射来,船狠狠摇了一下,烧了起来,几条黑衣人影从芦苇丛中翻了进来。

    刀刃声四起。

    狙击

    火越烧越烈,浓烟卷着红蝴蝶飞满天,仿佛炽热的修罗地狱。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血淋淋的厮杀,刀剑的碰撞声,入肉碎骨的沉闷声混合着人的惨叫……每一声都在耳边残忍地说,它们告诉我这世界早已不再是小说虚构,而是残酷的现实世界,要面对接踵而来的江湖险恶和死亡威胁。

    船舱狭小,薄薄墙壁传来沉重碰撞声,有条人的胳膊穿破纸糊的窗户,掉了进来,来不及涌出的鲜血慢悠悠地在空中洒出数点红色小花,染得地上一片血迹,滚了两下就不动了。

    在发抖的我,牢牢盯着地上断臂,然后看看自己的手,忽然不再害怕,蹑手蹑脚地从枕头边摸出从龙禽兽处偷来的弯刀,猛拔出鞘,然后双手紧握,强撑着病弱身子站起,踮着脚站去门边,暗暗戒备。

    来吧!兔子也不是好惹的!

    来吧!谁敢伤害我,我便先砍死他!

    不知是谁的暗器破空,不知是谁的长剑被砍断,不知是谁的头颅被削去……我的刀柄上缠着的布带已被手心汗水浸湿,指关节用力至发白。船上战况越演越烈,间中夹杂着几声石头和拓跋绝命的怒叫声,船开始缓缓往下沉。

    染血的粗大手指抓住门框,一个负伤的黑衣人摇摇晃晃走入房间。

    我用尽全身气力,闭着眼睛往他身上砍去!

    砍人的感觉和砍猪肉果然不同,有点恶心,又有点快意。

    可惜我现在的力气实在太差了,黑衣人听到风声,微微侧身,这刀只砍到肩上,而且入肉三分,便被骨头挡住,无法寸进分毫。他闷哼一声,劈手夺刀,然后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随着船只倾斜,翻滚着飞了好几丈,撞在床上,肋骨痛得差点爬不起来。

    “她在这里!”黑衣人迟疑地看了我两秒,惊喜地冲着外头叫了声,然后大步走过来想活抓我。

    “石头救命!”我尖叫着连滚带爬,操起小板凳往他脑袋上砸去。这一下攻击更糟糕,黑衣人连避都没避,伸手就把“暗器”接下丢开,然后单手抓住我的我胳膊抱过来,伸指欲点。

    我狠狠咬了他的手一口,留下六个小牙印,皆沁出血来。

    “该死的贱货!”黑衣人吃痛,抓着我的衣襟提起往下一摔,然后赏了个大耳光。

    我给打得措手不及,还很倒霉地咬破了自己嘴唇,来不及叫痛,眼看对方又要抓人,急忙到处找东西抵抗,可是船舱空荡,连个花瓶都没有。我到处乱摸,结果在地上摸到一包粉状物体,便想也不想地打开,铺头盖脸往他眼睛撒去。

    黑衣人错愕片刻,然后抱着眼睛惨叫起来,皮肤也起了点点红斑。

    我这才发现丢出去的是桃花藓易容药粉,有辣椒粉般的刺激性,入眼剧痛。

    黑衣人睁不开眼睛,持刀乱砍,我不敢惹疯子,便沿着墙角爬到门口,捡回弯刀,然后鬼鬼祟祟地想跳船逃跑。未料,门外又闪进一条人影,我想也不想便再度举刀劈去。

    金属剧烈撞击,震得我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刀柄。有只温暖的手臂紧紧揽住我摇摇欲倒的腰。我绝望睁开眼,却发现是石头带着一身血迹站在面前,他提着大刀,紧张地斥道:“蠢货!想砍死我吗?!受伤了吗?”

    一枚甩手箭从悄悄从他肩上飞过,准确扎入屋内盲头苍蝇似的黑衣人心窝处,同样染满血污的拓跋绝命手持双飞索,走入屋内愣了愣,然后摸摸地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