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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虽然有几个地方缝歪了,但自觉还过得去。

    表姐笑话我:“妹妹你缝的是什么东西?蝴蝶是这个样子吗?”

    “哪里不像了?这不是蝴蝶翅膀吗?多像啊!而且还省布。”外祖母虎着脸瞪了她一眼,指着枕头上的花朵说。

    我惭愧地低下头去,继续勤练针线。

    后来那个枕头成了外祖母的宝贝,每天睡觉都用它。石头听说此事,觉得很有趣,就从家里弄来碎布,硬缠着让我给他也做一个。

    我为雪前耻,更是下了十二分心思,用黑白绿三色,拼出一只正在吃竹子的国宝熊猫,填上荞麦壳后喜滋滋地拿去献宝。

    石头犹豫很久,终于赞道:“这只小狗做得真好,和你家备胎长得一模一样。”

    我被打击得半个月没碰针线。

    比起女红,我更喜欢下厨房做点心,穿越前就喜欢研究菜谱,自己烧私房菜放博客上炫耀,所以这方面天赋强得多,石头家的母牛生小牛时,我问他要了些牛奶,再加上鸡蛋清,捣鼓出的双皮奶人人都说好吃,只可惜牛奶宝贵,不能多做。而且我很惊喜地发现这里有辣椒、玉米等作料,便去找经常外出的人打听了番,才知道离金水镇百里外便是海,经常有海客从外面回来,还有金毛绿眼睛或浑身发黑的妖怪跟着他们上岸,带来许多新鲜玩意。

    海外不知是什么模样……我悠然神往,可是转念一想,中华大陆的逻辑都乱成这副德行,说不准外面得闹成魔界争霸,还是别冒这个险好。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平平静静,没有波澜。我不再是原著里那个倒霉催的林洛儿,而是一个普通的村姑,过上平凡的生活。

    可是天不从人愿。

    入冬,第一场雪后,表姐出嫁,外祖母乐极生悲,竟然中风了,瘫痪在床上再也下不来,神智也越发糊涂,有时连人都认不清。

    拿了我嫁妆的二舅舅,原来没去做生意,而是迷上了赌博,不但将在镇上的铺子输掉,还把大舅舅凑给他的本钱也输得一干二净,又在外借了印子钱。债主上门,将舅母气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当场收拾包裹,抱着儿子回了娘家,说日子没法过了。

    两兄弟原本感情不错,二舅舅哭着切了小指发誓从此改过,大舅舅是个软包子,虽然生气,却也不忍心看着自己亲弟弟被追债的活活打死,只好卖田卖地替他补亏空,出嫁的大表姐也悄悄从嫁妆中拿了一些回来补贴,外祖母的箱底被翻空了,可还是缺老大一笔钱。

    一沾赌瘾,永无翻身之日。

    家里闹的乱七八糟。

    于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我被悄悄卖掉了。

    买主是南宫世家。

    入狼窝

    晴天一个霹雳砸下。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句话的精粹我今天终于理解得淋漓尽致。

    舅舅为这笔买卖非常得意:“南宫世家这条门路,我还是托了七叔公的侄媳妇的弟弟的表舅子找的关系,又恰好收人的是小王管事,对我们家洛丫头有印象,否则挤破头都进不去,可惜秀如他们嫌弃太小,不肯收,否则俩丫头都有出息了。”

    外祖母正逢清醒,在病床上欣慰得直抹眼泪:“就算是给南宫世家做粗活丫头,待遇也比平常人家的小姐好。而且他们家最是仁慈宽厚,极少打骂下人,活计轻,月钱又高,只要不犯错,十八岁放出去嫁人的时候,还多多少少会送点嫁妆,若是运气好能得脸,赏赐更是丰厚得不得了。而且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见过世面,进退有道,不愁没人求着娶。”

    舅母拍着手笑:“南宫世家离咱家就几十里路,洛丫头有假的时候回来看大家也是方便的。”

    秀如表妹也绞着手帕,低声道:“等过两年也给我找户人家去做工,好给家里添些进益吧。”

    我问:“如果给主人家看上怎么办?”

    舅母叫道:“那就是祖坟上烧高香了!我们一定得去磕头。”

    回家省亲的秀云表姐酸溜溜地说:“就凭你?也不照照镜子?少痴心妄想了。”

    我靠之……

    其他托关系却落选的邻家丫头,见到我不是上前奉承,便是冷嘲热讽,统统都眼红得很。

    难道被卖南宫世家做丫头等于进世界五百强企业就职?

    他们闹得我一肚子气没处打来,只恨不得一头撞死南墙上。

    因为南宫家有放大丫头的规矩,家外面买的统统送回去自行配人,所以卖的是死契,不到年龄,没有主人允许,有钱也没办法赎身,而且若给家人知道我手上有钱,非得“借”去给二舅舅还赌债不可。

    百愁莫展,望着月亮,我想暴走狼嚎,手边是已经打好的小包裹,只待明天对方来采买生猪时,顺便派车来将我和其他几个过去做长工的男孩一块儿载过去。

    悲愤之下,我心头一热,决定逃跑……

    刚翻下窗台时,就发现石头蹲在不远处的树下,树旁的草给他拔得乱七八糟,见到我后站起身想往回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低头看着地上青石板问:“你明天要离开了?”

    “我一点也不想去。”我很悲痛地说,“你说我去山里躲一段时间,他们会不会换人?”

    石头惊讶地看着我手里的包裹:“半夜一个人入山?你想喂狼?”

    虽然入“狼”宫世家很可怕,但肉身喂狼的勇气我没有。这个一时冲动产生的念头,瞬间萎缩了下去。

    石头又补充:“逃奴是会被通缉的,而且全家都会被连累,你才九岁,离开后呆哪里?你癔症又发作了?”

    他成功拔出了我所有侥幸之心,让我如被霜打的菠菜,焉了下去,讪讪从包裹里取出路上吃的白糖包递给石头:“别胡说什么癔症,我只是想着明天要走,给你送点吃的做饯别礼,反正以后也不能和你玩了。”

    石头看着包子很久,忽然问:“其实你是在害怕吧?怕被欺负?”

    “嗯。”我怕禽兽怕得想死了。

    石头犹豫片刻,一口吞下包子,转身走了。

    看着他绝情的背影,我满脑子黑线,两人那么久交情,我又喂了他那么多食物,他好歹也应该来个依依不舍,然后安慰一下我害怕恐惧的心情才是人情道理吧?

    这孩子太可恶了!

    重新翻窗爬回来趴床上,一宿未眠,第二天揽镜自照,再次为林洛儿的变态体质感叹——居然没黑眼圈!

    我垂头丧气地任由舅母帮忙穿上那套过年时的裙子,头发梳成两个包子,绑上红头绳,就是那乱七八糟的刘海我死活不让动,她只好作罢。从梳妆盒里挑出对很小的梅花银夹子给我别上,说是送我的礼物,待邻里来相送时,她又赶紧给我在包裹里装了两件表姐旧衣改的小棉袄,还捏了两把展示衣服的厚实,引得大家连连夸她贤惠。

    吃过早饭,又等了半响,小王管事才姗姗来迟,先将要用的猪统统装车,才安排我们这些过去做粗活的下人们上另一部小车。他记性很好,见到我后一眼便认了出来,惊讶地叫了声:“你这花脸丫头脸不花了,怎么变得那么黑?”

    我小声答:“天生的。”

    舅舅打了我一下,陪笑道:“乡下孩子,到处疯玩,晒的,养养就白了。”

    可恶的家伙,少说话会死吗?!既然把我卖断了,等老子拿了月钱,别想贴给你们使!

    南宫世家这次挑的人,连邻村的一共七个,三个女孩,四个男孩,我们坐车上等了半响,还有一个男孩姗姗未到,又过了好一会,才见他爹匆匆赶来,说是自家的娃忽感风寒,躺床上起不来,求管事的宽容两天再去。

    小王管事虽然很不耐烦,却怕风寒传染给别人,只能应下。

    石头立刻从人群里跑出来,笑嘻嘻地来到他面前,指着自己道:“小王大哥,你们还收人吗?不如让我去试试?”

    “是你,”小王管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用马鞭指着逗他玩,“你有什么本事?干得了什么活?”

    “我力气大。”石头也不解释,直接走到车旁,紧紧牙关,用力一举,那头两百来斤的猪竟硬生生给他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小王管事面前。

    我知道他天生神力,平日里一只手能按得我动弹不得,可看见徒手抓猪的情形,也不由惊讶万分。

    小王管事更是惊得马鞭都掉下来了,其他人眼珠子瞪得滚圆,一时间集体噤声,只剩猪刺耳的嚎叫在空中回荡。

    石头将猪放下,再次重复:“让我去南宫世家吧,我问过我爹,他同意了。”

    “好,好小子。”小王管事愣了好久才问,“你为什么想来我家做工?”

    石头回答得很爽快:“赚钱。”

    小王管事接着问:“赚钱做什么?”

    石头回答得更爽快:“娶媳妇!”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小王管事也不禁莞尔,拍着他肩膀道:“好小子,有志气,我便和你爹说一声,破例收下你这家伙吧。”

    石头立刻回过身,找出铁头大叔说:“爹,你答应过,如果我能让他们收下我,便放我去做工!”

    “臭小子。”铁头大叔黑着脸,无奈地应了下来。

    石头大摇大摆地拿着早准备好的包裹,跳上车,一屁股坐我旁边,冲着我做了个鬼脸。

    我扯扯他的衣襟,骂道:“你疯了?”

    “谁疯了?”石头扯回衣服,也敲了我一下,“不要动手动脚!听话点,否则被人欺负了别想我帮忙出头!”

    我有点感动:“你难道是怕我被欺负才跟着去?”

    石头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别过头去:“少不要脸了!谁稀罕你?我只是觉得找机会进入南宫世家,说不准能让家主看上我优秀的习武素质,收为弟子什么的,将来能做一代大侠呢!”

    我瞬间想把这个白痴锤死……

    扭曲的命运

    南宫世家这个充满“钱”“权”味道的名字,在我想象里应该是《红楼梦》那样的富贵人家,朱红大门外站着两头石狮子,围着一群狗腿子,里面花红柳绿,脂粉扑鼻,到处是穿着漂亮的小丫鬟和婆子,规规矩矩地陪着大小禽兽读书习武什么的……

    所以我看着眼前那座连绵不知多少里的大山,又抬头看看青石牌坊上的南宫二字,整个人都傻眼了,磕磕巴巴地问小王管事:“这就是南宫世家?”

    “当然,这座山和周围方圆二十里都是南宫家的领地,正屋在半山腰上,呆会将东西卸在山脚的庄子里,我带你们往山上爬。”小王管事甩着马鞭,得意洋洋地对大家讲解。

    远处山峰隐没在白云间,清泉叮咚流过溪涧,冲过光滑的大石,夹杂着落叶与花瓣,绕着小小农庄转去,鸡鸣狗叫声声入耳,蔬果青葱,有农妇浣衣归来,冲着小王管事打招呼。

    马车停在青石板路上,轮子发出咯吱的声音。几个庄家壮汉上前,七手八脚地将猪羊等物往下卸去,我们也跳下车,拘谨不安地站在旁边。小王管事倒是很轻松地继续给我们上课:“这是南宫自家的庄子,不过是种些新鲜蔬果供主子食用,把要送上山的大件货物搬抬装卸,呆会在你们这里挑两个人留下干活。”

    我闻言立刻雀跃起来,恨不得立刻中选,离权利中心越远越好。

    等了小半会,有个长相严肃的四十来岁妇人擦着湿漉漉的手,走了过来,第一眼就看中了石头,拍拍他的身板道:“这娃儿不错,就他吧。”

    石头的神色有些紧张。

    “马大娘,”小王管事赶紧拉着她说,“这孩子有些特别,我得往上面送,看看大总管是什么安排。”

    “呸,大娘白疼你这孩子了,凡是长得齐整点的,能干点的都不送我这儿来。”马大娘白了他一眼。

    小王管事摸着脑袋打哈哈:“规矩如此我也没办法,这孩子天生神力,呆下面做个农夫也确实是可惜了,其他孩子随大娘你挑,看中谁我绝不多嘴。”

    于是马大娘像挑肥肉似地将我们几个人都过了一遍,先指了两个结实点的男孩出来,又问我们三个女孩擅长做什么?

    我几乎要蹦出去让对方注意到,可惜人家连眼角都不瞄我一眼,只拿来几块帕子让我们试做,从旁边端详姿势和手艺,很快就选定了其中一个十一岁,长相老实,叫秋梅的女孩留下。

    小王管事注意到我的神色,似笑非笑地问:“花脸丫头,你喜欢这里?想留下?”

    我不顾石头在狠拉衣角使眼色,死命点头。

    马大娘很无情地拒绝:“身无四两肉,弱不禁风,绣朵花儿都绣不好,她来这里究竟是干活的,还是让我们伺候她?也不知道小王你是什么挑人眼光。”

    她说话太狠毒了,我虽然女红不好,但厨艺不错啊。

    正想开口辩驳时,小王管事慢悠悠地开口了:“这丫头就算大娘你想要,我也给不了。她可是冥少主留过心的人,得送上头去,否则少主那天心血来潮问起,我没法交代。”

    我给他吓得三魂出窍,不由问:“他……他还记得我?”

    石头冷哼一声:“瞧你高兴成这副德行!”

    “那是,跟少主出门见过你的那群兄弟回来笑了足足一个下午,想忘也忘不了,我若不将你带上去给大家看看,岂不可惜?”小王管事“嗤”了两声,感叹道,“那牙口,那嘴巴,那脑袋……还有红通通的脸蛋,至今他们偶尔出去喝酒时还会提起,说是有趣得紧。”

    马大娘一拍大腿,惊悟道:“原来黄三上次说的猴屁股姑娘就是她啊?我原本还不相信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太低估乡间的空虚寂寞,也太低估男人的八卦之心了,那个用来吓退禽兽的如花造型,效果太震撼,反而弄巧成拙,让人印象深刻,成为茶余饭后的搞笑话题……我的脸真红成猴子屁股了。

    小王管事觉得说得太过分了,赶紧安慰两句:“现在好看多了,而且少主记得你,说不准是好事。”

    马大娘也笑着说:“傻人有傻福,我看你这丫头就是个有大福气的,快上山去吧,路还长着呢。”

    在笑声中,我垂头丧气地继续踏上征途。

    马车又行了很远路,终于到了山脚,上山全是台阶,无法行车,我们这等身份也没有轿子可坐,只能步行。两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我爬了一半就快不能动了,后面半截路是靠石头连扯带拖地拉上去,刚到正门,就整个人瘫倒在地,喘着粗气,再说不出话来。

    石头额上也是汗水,小王管事倒是气淡神定,等大家都喘够了气才带着从侧门入,找人办理交接,然后和管事的将我们好好介绍了一番,尤其是针对我和石头。管事的听见石头力气大,眼睛顿时亮了,不停点头说好。

    小王管事又吩咐我们几句要听话之类,自顾自离去。

    我擦擦被汗水粘住的头发,四处打量,只见从山腰到山顶,都隐约可见有清凉房屋,一色的青瓦白墙,朴拙自然,处处参天古木,翠竹青松,微寒空气沁人心腑,几声猿啼鸟鸣从林间传来。

    住在如此有修仙意境的山里,还能如此禽兽,也难为南宫父子了。

    “环境无法改变人的本质。”我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几次,然后放下刚刚的失败挫折感,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坚强地面对困境。

    幸好贵人事多,几个粗活下人的去处是不需要打扰上层主子的,管事的也是个厚道人,没怎么为难我们,但新人总是要干最辛苦的活,所以他让我们几个人负责每天打扫那条刚爬过的两千多级的台阶,只有石头与众不同,负责去挑给南宫焕泡茶用的水。

    我扫的是中间三百阶,想到每天要爬两次一千多级台阶,小腿就觉得直打鼓。负责最下面三百阶的叫阿初的孩子,更是差点哭鼻子。

    石头嘲笑我:“南宫世家的人统统身材结实,武功高强,说不准就是爬楼梯练出来的。等你扫上几年,也可以变成一代大侠了。”

    我气得跳起来揍了他几拳。

    第二天,总管来交代工作细节,得知南宫焕是个挑剔人,只喝山脚龙跃泉的水。

    真是报应啊!我站在山腰,轻轻巧巧地拿着扫把,叉着腰大笑着看他挑两大桶水,汗流浃背地从山脚处往上爬,拍马屁道:“祝李大侠早日神功大成!”

    石头放下扁担,差点把我从半山腰丢下去。

    分级制度

    南宫世家的待遇真的很不错,我一个最下层的丫鬟,住的屋子约莫七步长五步宽,放着两张单人床,被褥床单都是厚实崭新的,还有针线房的人来量身子做衣服,用的布料虽然颜色很素,却织得密密实实,比我家过年的新衣料子还好。女孩子还发一套款式简单的银头面,每月一盒头油,年纪大点的姐姐另有脂粉。

    石头对我的首饰没兴趣,他最满意的是伙食里每天都有一个肉菜!而且白米饭任吃!

    来到的第一天他就吃了三大海碗,我忍不住摸了摸他肚皮,问他那么多食物究竟装到哪里去了?

    石头怒了,也要抓住我摸肚子报复,吓得我跳起来围着桌子逃,连连叫:“非礼!”

    “臭流氓!哪能那么没规矩!女孩子的身子金贵得很,是你可以随便摸的吗?!”厨娘大步过来,将他逮住,骂了一大通。

    石头郁闷了:“为什么她可以摸我肚子?!”

    厨娘愣了一下,笑了半天,然后伸手捏着他的小脸蛋,彪悍地解释:“男人身子不值钱!摸两把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值钱的石头被打击了,再加上他长得可爱,脾气倔强,总是臭着一张小脸,让大姐大娘们见了都想调戏,便时不时将这个话题拿出来说笑。气得他每次见到我都小声骂:“你这流氓!”

    我有点内疚,便拍着他肩膀,安慰了很久。

    他还是恨得想咬我。

    其实我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好,进入南宫世家以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躺床上,听着邻床女孩的呼噜声,翻来覆去地反省:自己已经那么小心低调的做事,为什么还会落入狼窟?究竟是哪个步骤做错了?

    事到如今,追究以前犯下的种种错误已经于事无补,庆幸的是,林洛儿的命运还是起了变化。原本八岁应该成为南宫焕养女的她,现在只是南宫世家的粗活丫头,或许未来还会发生好的变化,不会陷入万劫不复田地。

    我终于决定不再怨天尤人,积极开展情报收集工作,彻底调查两禽兽的性格爱好,还有南宫世家的各种规矩,从中找出离开的方法。

    每天早上打扫完台阶,其他人都去休息的时候,我还拖着酸痛的两条腿,挂着甜蜜蜜的笑容,去厨房帮忙打下手,洗碗碟青菜什么的,一边哄厨娘们高兴,一边打听各种八卦。

    大厨房里八个已婚妇女,聊起天来能顶四千只鸭子,眼见的,耳闻的……虚虚实实各种消息在她们口中流传得比风还快,而且尺度很大,完全不顾及我这个未婚小萝莉旁听:

    “我们冥少主的才学和教养在中原世家里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却从来不摆架子,怜老惜贫,谦虚懂事,不像有些狂妄小人,有了点出息便把尾巴翘得比天高!”

    “听说他从五岁开始,每天卯时起床习武两个时辰,跟先生念一个时辰的书,午时用饭,末时习书画,申时练轻功暗器,酉时修内功,然后用过晚饭去听主子讲解武学精要,亥时回来还要继续挑灯温书,每日行程雷打不动,如此枯燥也亏他熬得下来,要是换了我家那皮猴,早该翻天了。”

    “若我家小子能有少主一半勤勉,我和他爹就去祖坟烧高香,供乳猪,唉……”

    “听说今年几大世家的青年才俊切磋,我们冥少主独占鳌头!”

    “纵使如此,焕主子对冥少主还是不太满意,回来还教训了一顿,听说是什么招数使得不够好,冥少主被骂得头都不敢抬,真是可怜。”

    “刘嫂子,你做老的人,别乱说话,焕主子也就是不太爱笑,对少主苛刻些,我们这些下人只要不犯大错,不乱嚼舌根,他是不发脾气的。”

    “主子是什么身份的人?我们又不是跟前服侍,做精细活的姑娘,他哪会放眼里?反正赏钱轮不到,责罚也轮不到,咱们只要小心,别惹怒了王总管就好。不过焕主子最近听说心情不错,他前阵子从江南赎了花魁柳三娘回来,白绢丫头远远看过一眼,说是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嘴,腰细得可以折成两截,风吹吹就倒。现在放在迎风轩,日日宠幸,那□声……”

    “漂亮有屁用!也就是现在得宠,焕主子从不留女人在身边超过两年,腻了统统送走。”

    “唉……三年前,那个得过宠的,不知叫虹儿还是小红的姑娘,被他送给了安乐侯,后来又自个儿跑回来,大雪天跪在门外拼命敲门,哭得和泪人儿似的,主子还不是狠着心派人将她又送了回去,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逃妾还能有好的?送回去没两天就暴病身亡了,她父母得了好大一笔安葬银子,开心得很。”

    “唉,可怜人。还是我们冥少主老实,十三岁的人了,平日里规规矩矩,从来不和丫头们拉拉扯扯,正派得很。”

    “哈,你是在指焕主子不够正派吗?小心王总管打你板子!”

    “挨打时,你别□得比柳娘子还响,‘哎哟,大爷,饶了奴吧。’‘啊呀,奴家吃不消了!’ 哈哈!”

    “多嘴婆娘,小心我撕你的嘴!”

    “洛儿?洛丫头?你怎么浑身抖个不停啊?脸色还那么白,是衣服穿少了?”

    ……

    能不抖吗?我听得都不想活了!

    南宫焕现在已经是个变态□狂了,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全部像宠物一样关笼子里养,玩腻了就换人,若是落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南宫冥目前品德毫无瑕疵,但过于完美的人通常是伪君子。就好像美国的连环杀人犯,很多在生活中都是邻居公认的好好先生,在警察没上门检查前,谁也不知道他们花园底下埋了多少无辜少女尸首。

    我给他们贴上“凶猛禽兽,生人勿近”的标识,然后躲在柴房角落,用小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将这段时间收集到的南宫世家地图标上,然后按两只禽兽的出没规律,将所有地点划分为一级警戒区域,二级警戒区域,三级警戒区域和安全区域。

    一级警戒区域是主人房、练武场、书房等确定他们会长期出没的范围,宁死也不能踏入半步。

    二级警戒区域是后花园、藏书阁、林间小道等他们有可能出没范围,坚决不去,如果有工作安排必须经过,也要低头快速通行。

    三级警戒区域是所有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出没的范围,能不去就不去,去了也绝不逗留。

    安全区域是我自己的卧室、厨房、柴房等下人住所,尽可能长期逗留,不抛头露面。

    举人夫人

    这四个行动区域分级整理出来后,我有计划地完成各项工作,不和人吵架斗嘴,也不出风头,甚至放弃了喜欢的厨艺研究,拿起不擅长的针线女红,装得驽钝无比,就是为了永远做最低下的烧火丫头,平平安安活到十八岁,出去嫁给普通人,过种田文里的梦幻生活。

    遗憾的是,未来夫婿候选人石头,毫无自觉,而且孩子气重,玩心未泯,见我这段时间没去理他,便兴冲冲地来拉着我:“笨丫头,听说这里的后花园很漂亮,咱们趁中午整理池塘残荷的时候,也过去一块儿玩吧?说不准能摸到莲藕吃,还能遇到冥少爷他们呢!”

    我立刻拒绝了这杀千刀的提议。

    石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再提议:“我们去看南宫家的弟子练武?我上次还偷学了两招,呆会使给你看看?可厉害了!”

    我拼命摇着脑袋,打死也不跟他去一级警戒区域凑热闹!

    他不高兴地撇撇嘴,又劝了几番,拿我没办法,只好抓抓脑袋,继续提议:“算了……今天心情好,勉勉强强继续跟你学识字吧,你不是常说多读书才能长见识吗?”

    我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文化,还是拒绝了他。

    好心邀请被再三拒绝,佛都有火!石头终于怒了:“当初逼我好好念书的人是你,现在不肯教我念书的人也是你,你这女人出尔反尔,究竟搞什么名堂?自从进了南宫世家,连话都不说,脑子天天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在想男人!算了,既然你不理我,我也不稀罕你!你这丑八怪爱怎么就怎么!谁稀罕谁拿去!”

    看他气得小脸发黑,拂袖而去,我挺心虚的。

    我决定补偿石头,在解释了自己学识不足,不能教书育人后,四处为他寻访名师。未料,没花几天功夫,真给我找到了。

    这位名师姓吴,是个落第秀才,年纪不小,个头矮小,白胡子一把,南宫世家的账房先生之一,专管柴米油盐账务,自觉满腹诗书,如今与铜臭为伍,心有不甘,所以平日最好为人师表,经常免费教小仆役们识字,顺便摆摆先生架子,抒发对当年阅卷老师有眼无珠的怨气。

    我长期在厨房义务打杂,这是个很有油水的地方,专管各房饭菜,除主子、管事、得脸仆役和上房丫鬟们敢和厨房甩脸外,其他人都很规矩,唯恐得罪烧饭的,伙食被多放两把盐,或克扣几勺肉……

    由于手脚勤快,嘴巴甜,洗切熟练,厨娘们都挺喜欢我,在默许偷吃之余,还经常塞点食物给我做好处。我借职务方便,给吴秀才留下他最喜欢吃的整条鱼背送到账房,然后提起石头的事情,还厚着脸皮把他吹嘘了一番,吴秀才摆着架子推了两下,便欣然应了。

    石头才上了两天课!就嫌念书没趣,不肯念了!

    我气得要命,抱怨了好久,可是对那牛一样的犟脾气没办法。

    隔日,正准备出门去厨房帮工的时候,石头一溜烟跑进我们女孩子住的院落,钻进我房间躲起来,还板着脸说:“绝对不准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就算你年纪小,大家不忌讳,你也不能老是乱跑女生宿舍啊,养成习惯不好!”我皱着眉头教训这不懂事的孩子,又觉他匆忙得很诡异,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石头瞪着我骂道:“还不是你找了个疯子来教我读书的关系!”

    “吴秀才虽迂腐傲慢了点,却不是疯子!而且在这种地方,咱们两个穷鬼,找个有学问的老师容易吗?!你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真不省事!”我被骂得很莫名,便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气呼呼地走了。

    还没到厨房,就见吴秀才兴冲冲地到处找石头,那焦急的神色就像丢了亲儿子,他看见我,不顾年龄老迈,撩起长袍迅速冲过来,拉着我问:“石头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

    “怎……怎么?他干什么坏事了吗?”我给逼得连连后退,满脑子问号。

    吴秀才一拍大腿,眉飞色舞道:“洛丫头啊,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那孩子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啊!快快让他拜我为师,待我传授他一生所学,将来好扬名立万。”

    “他有那么厉害?”我目瞪口呆。

    吴秀才斩钉截铁道:“有!”

    当年教石头识字时,起初他记性确实很出众,可是后来越学越笨,所以我不太相信他很聪明,心里怀疑是吴秀才在打什么鬼主意,久久不肯应声。

    “名师出高徒啊,这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读书过目不忘,绝对是中举人的料!”吴秀才的眼神充满热情,他见我犹豫,急切地说,“他签的是十年长工约吧?那么好的孩子,将来出去考科举,得了功名后肯定能当大官的。你和他感情不错,又是同乡吧,可以一起沾光。”

    我结结巴巴地问:“就他……他那德性能中举人?”

    吴秀才意味深长地说:“那当然!说不准将来他夫人还能得诰命呢,我做他的启蒙老师也光彩!”

    “诰命夫人?!官太太?!”我瞬间心潮澎湃了!穿越以来一直低落的hp飙至最高!脑子里浮现出一幕幕和谐画面。

    深宅大院,繁花似锦,我穿着绫罗绸缎,吃饱喝足,斜斜躺在美人榻上,旁边站在一溜花枝招展的丫头片子,拿着美人拳给我捶腿,甜言蜜语地叫我太太,奉承得妥妥当当。我膝下环绕着孝顺儿女,盘算丈夫能在今年火耗冰敬里捞多少,吩咐他不能贪污得太过分,也不能完全不贪污,免得惹众怒。

    有事管理家务,没事种花玩鸟养儿子,在年老色衰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争得本分名声之余,还可远离禽兽。简直就是书上的完美种田人生啊!

    至于宅斗文里常见的斗小妾问题,可直接无视。凭林洛儿这种超级狐狸精级别的体质和长相,还怕那群刚出生的小狐狸崽子不成?

    我策划得如痴如醉,直到吴秀才不安地叫了好几声才悠悠醒来,简单交代后,头也不回地往自己住的小院跑去。

    石头正躲在屋里偷吃绿豆糕,见我折回头来,赶紧擦擦嘴巴上的碎屑,不好意思道:“我肚子实在饿……就吃了一个,别生气。”

    “没关系,尽管吃。”我堆着满脸笑容,亲亲热热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石头的身体如触电般地僵住,手臂停在空中,不动了。

    “来,我们出去玩。”我满肚子坏心,热情拖着他往门外走去。

    石头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没有反抗,半推半就地跟我走出门。

    吴秀才正蹲在树丛后,见他出来后立刻现身,笑眯眯地拉着说:“真是个好孩子,快跟我回去念书。老夫要将所有学问传授于你,你要勤奋好学,方不负众望。”

    我顺势松手,将石头推入吴秀才的怀里,低头温柔道:“既然你如此上进好学,先生又如此费心教导。我怎能因贪玩阻碍你的前程?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造福万生!这样我也知足了。”

    石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吴秀才的瘦弱身子,不敢乱推,只好被他半拉半拖地往账房去。拖到门口时,他终于回过神来,对我杀鸡抹脖子地打手势,意思大概是:你这该死的叛徒!将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早就习惯了他三天两头的威胁,从不放在心上。便伸手从怀里掏出条水蓝帕子,擦去喜悦的泪水,然后冲着他挥了挥,大义凛然道:“只要石头大哥将来能有出息,就算洛儿惹你生气,挨打挨骂,也是心甘情愿的!”

    面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我,石头无计可施,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我一边做着举人夫人的美梦,一边哼着歌儿,蹦蹦跳跳地离去。

    回头不是岸

    接下来的两个月,每天沿着固定的轨迹转动,平静得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

    睫毛剪了又长,长了又剪,越来越浓密,刘海也越盖越厚,我整天穿得像个灰鸭子,走路低头弯腰,头也不抬,除了洗碗切菜勤快外,什么都干不好。虽然惹来大家嘲笑,但总算被管事们列入了绝对不能送到主子面前丢人现眼的蠢才名单……

    石头经常任性,但他读书确实是天才,启蒙的时候大概是我不会教,所以出了差错。其实他记性极好,可以过目不忘,丢现代也是能轻松进哈佛拿博士的料。

    怪不得吴秀才对他的感情如天雷勾动地火,泄尽满腹不得志的怨念,天天抓着石头逼他背书写字,石头好动,尤其对乖乖坐椅子上练习书法深恶痛绝,所以东躲西藏,死活不肯就范。

    我为了实现举人夫人的美好梦想,只好天天陪他玩捉迷藏,几次深入危险区域,将其逮出来,第n次重复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深刻道理。

    石头堵着耳朵不肯听,只一心一意想去偷看南宫世家的练武场,学功夫,做大侠。

    眼见烂泥扶不上墙,我心急如焚,尝试诱拐:“大侠这种高风险职业没什么好的,就知道拿着把剑砍来砍去,结怨无数。还不如做个小官,俸禄丰厚,外快多多,不用担惊受怕,退休后的生活也有保障。”

    石头随手捡起根枯枝作剑,在空中乱舞了几下,然后虚势收剑在背,故作深沉沧桑地看着天空,长叹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有些东西和女人说不明白。”

    我听完后呆了三秒,然后气得暴走,劈手夺“剑”,折成两半,丢了回去,咬牙切齿笑道:“好啊,没志气的小燕雀吧?我呆会就把某鸿鹄的脏衣服和破衣服统统丢出门!自己补去!”

    石头老实了,他迈着百般不情愿的步伐,垂拉着脑袋,继续回去练字。

    他背书的天赋有多强,书法的天赋就有多烂,著名书法大师的作品在他眼里还不如地摊货好看。练了几个月,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经常用力过度,笔画粗一道浅一道,间距横七竖八,墨水乱溅,内容潦草得和狗爬似的,十个里能认得出四个就算不错了。

    我就好像陪孩子做作业的家长,一边斟茶递水,一边监视看护,唯恐他再偷跑去玩。可惜他人在心不在,手在纸上乱涂,眼珠子盯着窗外小鸟,研究如何用弹弓打下来玩……

    我深深感到养儿子和养男人都不容易,而且养成后还未必是我的,还是找个备胎保险点。

    南宫世家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仆役有二十来个,眉清目秀、温顺老实、勤奋上进的类型都有,大部分拎出来做候选都靠得住。

    遗憾的是我装钝装得太成功了,再加上年龄小,身子瘦弱,打扮奇怪。那群男孩仆役都对我没太大兴趣,只有扫楼梯的阿初给我送过几朵漂亮山茶花。

    我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的花,便以为他对自己有点意思,想重点观察培养一下,没想到他第二天见到我就像见了鬼似的,远远离着十步远便想跑。

    我不知发生什么事,追了过去,却见他脸上有块乌青,头发上有两根杂草,惊讶地问:“你的脸怎么了?”

    阿初连连后退:“没事,摔跤而已。”

    “怎么会摔到脸?”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想将关系缓和一点,身后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声,回头却见石头抱着双臂,站在拱门内侧,眼睛笑得弯弯的,看起来人畜无害,格外可爱。

    “我还有事,先走了!”阿初像被狐狸追赶的兔子,转身一溜烟跑了。当跑到石头旁边时,又停下来,尊敬地叫了声,“大哥好,大哥辛苦了。”

    石头很随意地挥挥手,用食指往身后一指,示意他离开。

    阿初立刻匆匆离去。

    我忍不住小声嘀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混小子就是混小子,走哪里都要做孩子王……”

    石头慢悠悠地走过来问:“你在说什么?”

    我赶紧转移话题:“阿初好像不想和我说话?”

    “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天天装大人样,老成得要命,开口就能气死人。除了我还有哪个傻瓜肯和你玩?烦都烦死了。”石头这些日子的怨念比海深,开口便是气势汹汹的教训,“读书有什么好,吟诗作对听着就想疯,我只要识几个字不至于被人骗就够了,反正做不成大侠,还可以回去跟我爹学打铁呢。你那么喜欢科举怎么不自己考?!”

    “女孩子不能考,而且我很喜欢读书人……”回答的声音很没底气,这两个借口我自己都觉得都脸红,我不是不知道石头不是可恶的禽兽,他只是个九岁孩童,正值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他并没有欠我什么,我却自私地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想方设法地逼他成熟,逼他去做不喜欢的事情,甚至算计他的未来。

    怪不得那些同年男孩都不喜欢我,怪不得阿初见了我掉头跑。

    谁喜欢老妈子天天跟在后头鞭策自己发愤图强啊?

    换了我是石头,我也不干!

    “对不起。”换位思考后,我赶紧低下头,为自己的无耻行为道歉,“我以后不逼着你念书了,其实做铁匠也蛮好的,平凡是福……”

    石头的愤怒和嚣张却短了下去,他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折腾两次后,终于重新拿起笔,不屑道:“读书这玩意根本没难度,比打铁还容易。读书人有什么好稀罕?等我将来考个秀才举人回来在你这臭丫头面前摆显摆显,到时候把你使唤得团团转,看你还敢不敢甩脸色来。”

    “你真能中举,我给你夏天打扇,冬天暖被!”见他自愿读书,我激动异常。

    “暖被?”石头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我发现自己又说话没经大脑,口不择言了,赶紧解释:“是给你劈柴烧炕。”

    “噢……”石头长长地应了声,继续看书。

    我不想再勉强他,便将举人夫人的梦想努力从脑海里淡化,不再到处捉人,随便他愿不愿意去练习,顺其自然。

    石头很守信诺,虽然没寒窗苦读的普通学子那么努力,但比以前认真多了,可惜他无论怎么练习,写出来的字还是丑得要命,连只练了一个月毛笔字的小孩都不如,这让他非常气馁,将重点方向转去看书,吴秀才一屋子杂书,除诗词歌赋外,其他都给他看得七七八八。

    他居然还在角落里翻出来一本春宫,瞄了几页,还没明白是什么玩意,立刻被我抢去,吴秀才红着脸解释是人家放他这儿忘记带走的玩意,绝非他个人所有,然后正气凛然地一把火烧了以正书房风纪。

    烧之前,我也偷偷翻了几页,只觉这世界某男女混合项运动的尺度……实在太夸张了。

    唉,想当年看文的时候,恨不得肉戏越多越好,碰上和谐二字就想骂娘。如今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只恨不得和谐之风横扫天下,让肉戏有多远滚多远!

    不是我假清高,装正经。

    只是威逼、捆绑、鞭打、穿环、下药、各种道具、强、轮……这里的肉戏光是用想都要起鸡皮疙瘩,那该死的原著作者是不是被虐狂?她还能不能更变态点?

    我宁可做一辈子无人问津的老处女,也不要碰这个世界的男主。

    雄鸡初啼,太阳刚刚升起,我一边扫楼梯一边进行第一千零一次碎碎念,上头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那么早,小王管事又要去镇上采购了吧?正好求他经过李家村的茶寮时,帮忙捎两句话,问问外祖母病情。

    我带着笑容,欲打招呼,未料来者竟是浩浩荡荡十几人,中间夹着大小禽兽,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小心脚步踏空,差点从楼梯滚下去。

    树下相逢

    在这种地方摔跤,绝对会引起注意。如果两禽兽像言情小说一样狗血地来个英雄救美……那就更完蛋。

    大难临头,人体肾上腺素分泌,运动白痴的我竟超水准发挥,微后仰、退下一级台阶,前倾,调整平衡,一连串动作做得如行云流水,牢牢站稳了身形,没有摔成狗啃泥。

    我紧张地站去路旁,驼背弯腰,脑袋有多低压多低,就连呼吸也放得极慢,只盼望大部队别发现自己的存在,快点通过。

    古代武人多着靴,穿着皂青色靴的南宫家护卫们大步踏过,没有停留;穿莲青色云纹靴的南宫焕稳重走过,没有停留。

    正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未料,南宫冥的黑云靴在我面前微微一停。

    我心跳加速,额上一颗冷汗滴落青石台阶。

    幸好,他只停了约莫两秒,没有说话,很快又追随大部队而去。

    “大概不是看我。”等所有人通过后,我揉揉弯得发疼的腰,松了口气,自我安慰着。可是心里总有点不好的预感在隐隐作现,挥之不去。便随便将今日任务完成,匆匆回去让人感到平静的厨房躲着,做缩头乌龟。

    约莫又过了四五日,南宫冥没有任何动作,我想自己的预感大概是错误的。而且脸都弄到这样了,以男人视觉动物的本性,南宫焕父子要什么美女没有,怎可能还看上一个又黑又瘦、打扮奇怪、性格古怪的小姑娘?

    每天惯例送馒头去喂石头。

    账房传来吴秀才气急败坏的声音:“科举第一看的是书法,文章做得再花团锦簇,字不好也会被丢出去。你练了那么久的字,不奢求你分得清颜体和柳体,总该分得出楷书和隶书,行草和行隶的区别吧?真是块油盐不进的石头啊。”

    “其实我觉得自己写得还可以啊。”石头一手持字帖,一手抓毛笔,愁眉苦脸,继续趴桌子练习鬼画符。

    “放屁!放屁!”吴秀才给气得斯文尽扫,敲着他的脑袋训斥,“飘逸秀美什么的就算了,我只求你能写得端端正正,拿出去像个字样便好。”

    我在窗外听着只想笑,石头挂不住面子,趁吴秀才转身之际,拿起张写废的字帖,揉成团,狠狠砸向我的脑袋。

    我放下馒头,赶紧逃走,不触其逆鳞。

    没办法,他似乎天生没艺术细胞,琴棋书画皆通六窍。上次尝试跟车出门学采购,帮忙挑的衣料款式让布庄老板眉开眼笑,小王总事差点跳脚,幸好只选了三匹,但所有大姑娘小媳妇都不肯接受那大红大紫的俗气款式,结果便宜我多分了好几尺,刻意做了件紫上衣配绿色裙子,走出去像个茄子,人人见了掩嘴笑,唯石头连声夸好。

    经过此事,所有人都对石头超凡脱俗的审美能力有了深刻理解。如果他夸谁穿的衣服好看,那人绝对会跑回去换掉……所以我每次出门,先去给他看看自己的打扮,他说普通或一般都不宜出门,只有点头大赞后穿出门去,保管丑得万无一失。

    石头这方面很迟钝,毫无自觉。大家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可是试图纠正了几次也没多大功效,我则没指望他去做服装设计师或艺术家,干脆放弃。

    逃回厨房后,厨房管事黄大娘塞给我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碗银耳羹,托我送去给她在临香阁当差的小女儿吃。然后还给了我两个早上剩下的肉包子做好处。

    临香阁是空置的屋子,虽然挺大,在南宫世家属于冷宫地带,几乎没什么人过去,据说不吉利,大家连提都不肯提。原本在我名单中的三级警戒区域中,后来觉得此处资料太少,危险难测,将其提到了二级禁戒区域。

    黄大娘的小女儿翠英身子不好,做不得重活,所以被托关系送在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混日子。

    我看了一下天色,现在应是南宫冥习书画的时候,估摸危险不大。因不想得罪厨房的当权者,于是接下这个差事,迈着小细腿一路小跑,快去快回。

    平安到达临香阁,翠英姐姐接过银耳羹,尝了口,抱怨两句太甜,然后赏了我几两银子。

    我想起此处资料未知,见周围无人,便装出天真孩子面孔,顺口打听:“这个屋子好气派,怎么没人来住?该不会是有鬼吧?”

    “什么鬼不鬼的?别胡说,”翠英放下碗,笑了起来,“你在外头可别乱说,这屋子是以前南宫夫人住的地方,自夫人不在后便被焕主子封锁了。”

    我忽然想起原著小说里没有任何提及南宫焕妻子的事情,觉得有点不对劲,再问:“既然是夫人故居,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提这里?”

    “小孩子怎么那么多问题?”翠英皱起眉头吓唬道,“好奇心别太重,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好,焕主子不准提夫人的事。我们做下人的装着糊涂就好,可别乱嚼舌根,小心传到王大总管耳里,被拖去打板子。”

    我不想挨打,只好唯唯诺诺应了,不敢继续追问。

    翠英只吃了小半碗银耳羹,便将剩下的赏了给我:“提醒我娘下次少放点糖,她怎么老是不记得呢?我又不是爱吃糖的小姑娘时候了,甜甜腻腻怎么吃得下?”

    小丫头吃大姑娘吃剩的东西是常事,但我喜洁,从不吃别人咬过的东西,所以嘴上欢喜应了,出门后便偷偷找了个水沟将剩下的银耳羹倒掉,然后拿着空碗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南宫夫人的事情。

    刚走到临香阁门口,忽闻一段清清笛声,幽幽从身后传来。

    我下意识地想回头,忽然想起闲事少理,不要好奇的做人准则,便装作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笛声忽停,换成少年温文尔雅的声音:“小姑娘,请停步。”

    我听出是小禽兽的声音,心下大惊,越发装没听见,大步流星地往前跑,想快速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结果一个东西砸到我脑袋上,不太痛……

    我希望砸过来的是陨石,可是地上躺着个圆滚滚、红艳艳的李子,李树在身后五米处,怎么也不可能自动飞落我脑袋上。

    怎么办?继续装没发现背后有人?我迟疑片刻。

    又一个大枣飞过来,目标明确,大有不回头就继续的样子。

    我装不下去了,只好缓缓转身回头。

    绿叶葱葱,李子如宝石挂满枝头,南宫冥斜坐树上粗枝,手持碧玉长笛,青衫长袍随风轻飘,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半空调皮晃动,冲着我的小脸笑容灿烂。

    疑问

    其实我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装没看见人,结果我看见了传说的轻功……

    南宫冥纵身从树上跃下,衣袂飘飘,袖舞翻飞,姿态如青鸾展翅,掠过树梢,点过草尖,瞬间便立于我面前,剪秋水般的乌亮瞳子里尽是笑意。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移步逼前,我身后再无半分退步。

    如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过度惊恐后,我胆子反而肥了,两腿也不抖了,脑子如电脑般快速盘算开来。

    一切还有转折余地,南宫冥和南宫焕不同,他现在也不过十三岁,或许只是对我感兴趣,未必用情太深。退一万步,就算他现在有龌龊念头,身体也没能力吃肉。所以我不能太害怕,若露出原著林洛儿那种楚楚可怜神态,反而更容易勾起禽□望。

    南宫冥收起玉笛,先开口了:“我记得你,是李家庄的那个小丫头。听说你进来我家做事,可是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又不好意思到处和人打听女孩子名字,只好四处留意,今日终于找到了,你在我家过得可好?”

    我拿出高考时的镇定,发挥稳定地岔开话题:“少主现在不是应去学习书画?怎有空在临香阁练吹笛?”

    下人过问主人私事,是大忌,重则挨打,轻则挨骂。

    我故意招主子讨厌,没想到南宫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细细解释:“何先生偶染风寒,令我暂歇一日功课,我便来这儿练习前天早上学的新曲,你听着可好?”

    “我不懂音乐,冥少主是在对牛吹笛。”我的回答超欠扁。

    “也不是人人都喜欢音乐的,其实我也不喜欢画画,每次上何先生的课都很头疼,”南宫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飞快地用眼角抬起窥了一眼,有点害羞有点期待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身为他家丫鬟,名字这种事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就算想瞒也瞒不住,我还没脑残到编假名骗自己主子,只好老老实实将“林洛儿”三个字报了出去。

    南宫冥有点惊诧:“你住李家庄,不是姓李吗?”

    “我娘姓李,我爹又不是入赘女婿,我自然跟爹姓,少主糊涂了。”和禽兽在一起的时间度日如年,我悲愤地在用藏在裙子里的脚尖在草地上偷画圈圈,偏偏还得无奈回答他的问题。

    按常理而言,这种说话态度,换了石头非跳起来抓住我的腰,挠得叫救命为止。偏偏南宫冥没半点脾气,不管我口气怎么恶劣,怎么不合规矩,也只是笑着回答:“洛儿妹妹说得是,确实是我欢喜得糊涂了。”

    “冥主子,你怎可随便管小丫头叫妹妹?太不自重身份了,别害我被管事教训。”我无计可施,终于豁出去了,说话越发惹人讨厌。只期待他拿出点主子样,直接叫人把我拖出去打板子。

    南宫冥仿佛窒了一下,久久没有回话。

    我扬扬手里盘子,继续道:“少主没事的话,我还要继续回去干活。”

    “等等,”南宫冥拦住我,“你现在负责扫台阶?小姑娘家做这个太辛苦了,不如我让总管将你调来我房里侍候吧?”

    “房里侍候?”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张禽兽脸,想从上面找出心怀不轨的蛛丝马迹。

    南宫冥大概察觉我想歪了,瞬间小脸涨得通红,不停摇着手说:“是负责喂鸟扫洒,整理书籍,工作会轻松很多。”

    我回答:“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干得很快乐,少主费心了。”

    南宫冥似乎有些失望。

    忍无可忍,我终于忍不住了:“不过在茶寮一面之缘,你怎么对我那么放心上?”

    虽然原著林洛儿和南宫冥是第一官配,可是我已经将造型改成那个样子,若还一见钟情,实在太狗血了,除了作者开金手指或他脑残外,没什么可解释的。

    “不是一面之缘,在茶寮相遇前我就见过你,只是那时候你大概没留意到我……”南宫冥正想继续往下说,忽然临香阁门口跑来一个俏丽丫头,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柔媚地对南宫冥说,“冥少主,焕主子有事召见。”

    “洛儿,下次再说。”南宫冥不敢耽搁,匆匆往大禽兽住的挽风楼赶去了。

    俏丽丫头跟不上他的步伐,留在原地,拿过我手里的空碗看了看,不屑道:“小丫头要有自知自明,好好拿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德性,少装狐媚子,和主子拉拉扯扯。顺便告诉黄大娘,今天下午做碗炖鸡蛋送去清心苑给彩凤姐姐,若是炖老了,可是不依的。”

    我根本不想拉拉扯扯,飞快应了,匆匆往安全区域撤退。

    可是南宫冥说过的最后那句话,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被他遇见过,于是去问石头,请他帮忙回忆。

    石头正欢快地拿着破树枝当剑舞,见了我十分激动:“告诉你个事!”

    我心急,没管他的事,抢先将自己的问题提出:“冥少主是不是以前去过李家村,见过我?”

    石头歪着脑袋想了很久,还是很迷惘:“不可能吧,冥少主怎可能没事跑去我们这种小地方。南宫世家的庄子快马过去才二十多里路,那天在茶寮停下歇脚都已经够奇怪了。”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很恐怖的念头。

    万事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南宫冥该不是故意停那里找我吧?所以我离开茶寮,他还找借口让石头带到后院去,说是看什么纺车和蚕屋,他一个大少爷怎可能对这些有兴趣?

    林洛儿这脑残的小萝莉,到底做了什么天杀的事情把他吸引来的?

    在这秋凉气爽的好天气里,我如坠冰窟。

    “你老想着冥少主做什么?人家不会看上你的,想了也白想,”石头照例将我打击鄙视了一番,然后兴致勃勃地宣布,“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我对他的好消息深表怀疑,但刚刚已经经历了更糟糕的事情,所以心理抵抗能力不错,便挥手示意他说下去。

    石头激动地抓着我高声大叫:“今天南宫世家挑选新弟子!我被选上了!”

    “等等!你不是仆役吗?!那有资格参选?!”我也激动了。

    石头得意地抬头:“小王管事说我力气大,而且有习武之心,焕主子觉得不错,便召去试了一番,然后大为赞赏!免除了仆役杂事,收为弟子!”

    我脸色发青,原来世界上还有更糟糕的事情!

    石头素来不懂看人脸色,继续拉着我兴奋:“以后我就是一代大侠了!哈哈!纵马江湖,横扫天下!笨丫头,你高兴吗?”

    “高兴,我高兴得不得了!高兴得想咬人!”我咬牙切齿瞪着石头。

    全盘计划统统被这傻瓜打破,辛苦养出来的种田文老公如煮熟的鸭子,飞了……

    归家

    小禽兽已经靠近,大禽兽还远吗?

    唯一同盟却被糖衣炮弹击中,通敌叛国,再也不能指望了……

    可怜的我搜肠刮肚想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只好扭着手绢,倚着门栏,眼睁睁地看着石头兴高采烈地走向练武场,种种心痛不舍难以形容,颇有风萧萧易水寒,相公一去不复返的意境。

    送走石头,我回房坐在梳妆台侧,看菱花镜中,林洛儿的脸开始褪去婴儿肥,在重重伪装下,努力向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发展,那可恶的体质虽柔韧度极高,但一点也不耐操!爬了几个月楼梯,石头挑水上楼已经脸不红气不喘,我却和最初没多大区别,还会气喘呼呼。

    更让我绝望的是,上星期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在指头上割了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我懒得上药,只随便包扎了一下,顺其自然,没想到伤口过了三天就好了,现在更是连一点疤都没留下。

    黄大娘赞道:“你这孩子真是天赋异禀,不留疤的体质让人嫉妒。”

    “是啊,真好,我太幸运了。”肉文女主的恢复力比星矢还强,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笑过后,我冷静下来,将长大、赚银子、赎身、嫁男人、喂猪、养儿子的目标进行修改。南宫冥的执念如此之深,想快速赎身脱籍恐怕有难度,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逃跑。

    虽然逃奴会被官方通缉,但这个世界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手机电话,信息联络有难度,只要我继续装丑装傻,争取不被大禽兽看上,乖乖巧巧地熬到十三四岁,等身形长高,在剧情发生前改头换面,离开南宫世家越远越好,找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幸运的话可嫁个心底善良的男人过日子。不幸运的话,我就出家做尼姑!斩断红尘,天天敲木鱼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计划很完美,唯一问题是易容,虽然我现在不会,但我知道去哪里学。

    记得原著里林洛儿小时候和南宫冥在藏书楼玩,曾不小心碰掉一本古籍,里面夹着一份前人所留的易容术秘籍,她觉得有趣,就学了一些。没想到后来先被南宫焕强迫发生关系,又遭小候爷绑架,日日蹂躏,弄得遍体鳞伤。花了好多日子,才找到机会,易容逃了出去……

    后面发生的破事我就不想提了,反正我改了那么多剧情,总不至于像她一样倒霉吧?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那本易容术找出来!可是南宫世家的藏书阁是禁地,里面有很多珍贵藏书,除了几个专门负责的打扫仆役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可怜的我想了三天三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混进去的好办法,只好自认愚蠢。

    更脑残的是!我穿越前做惯穷人,见不得银子。如今不知脑子哪条筋不对劲,想体验在银堆上睡觉的感觉,所以在账房安排发放薪水的时候,选择了要现银,而且坚持了好几个月,直到床板下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溜银块,睡在上面硬梆梆、冰凉凉,很有成就感。

    等我美滋滋地睡够了银子,过足了瘾,想将它换回银票,结果账房很不客气地把我踹了出去:“工钱交付清楚,谁有耐心给你换来换去?自己去镇上解决!”

    我看着那三百多两,二十多斤的银子,当场傻眼了。就凭我这小细胳膊小细腿,怎么和那些荷包里装几百两银子都能满街追贼飞的姑奶奶相提并论?八成用扁担挑到半路,便得栽沟里,把门牙再磕掉一次。

    “石头大哥,你是好人啊,帮我抬银子吧……”我拉着石头的袖子死命扯,尽可能让眼神哀怨、无助一些。

    练武归来,跑我房子里翻零食的石头给白糖糕呛着,碎屑冲到气管,咳嗽了老半天才回过气来问:“你这白痴怎么会有那么多现银?怪不得这几个月大家收到的散碎银子都少了,原来都跑你这里了啊?”

    我打死也不敢睡银堆的理由说出来,便改口道:“我平时没见过银票,以为现银可靠些,所以……”

    石头惊讶,冲口而出:“连银票都没见过?你什么脑子啊?”

    我也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太脑残,所以低下头不敢反驳,任凭嘲笑。

    石头见我难得老实认错,又可怜兮兮的,很爽快地答应过几天和习武教头请假,帮我抬银子去镇上兑换,顺便回李家村看看他父亲。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发誓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又将在南宫世家得到的衣服首饰赏赐挑出两样,连同用整块布做的绣花新枕套和各色针线活一起打个小包,准备拿去孝顺外祖母。

    然后想了半天,觉得别人不仁,我不能不义,舅舅把我卖去南宫世家,以现代社会的思维无法接受,但在古代乡下的观念里,他还是个好人,毕竟没将自家侄女卖去给钱更多的青楼酒馆,而是找了个体面的好去处。只是他不能预知未来,也不知南宫世家的本性。

    我虽然讨厌他们,但做人要留三分转圜余地,所以还是包了些钱和一个大丫鬟赏下的戒指给舅母他们,当是照顾外祖母的人情费。

    还有糕点、糖果、用剩的布料,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起来也不少。

    先是托人带了话,确定请假回去的日期。

    等到出发的那天,石头郁闷地挑着扁担,一头是十八斤银子,一头是十斤食物和杂物出发了。

    我抱着装了七斤银子的小包裹,快步跟上,去南宫世家的庄园坐车回家。

    楼梯才走了一半……我就累得想把钱丢了。

    石头黑着脸,将我这废材手上的银子接过来,继续挑肩上。

    好不容易折腾到镇上,镇上有点乱糟糟的,好像是昨天有户人家,被灭了满门,大家都在议论此事。

    我无暇多顾,兑了银票,很狗腿地给石头大爷揉了肩膀,请他吃了四碗豆腐脑,买了六串糖葫芦,承诺洗一个星期衣服,然后叫了马车回李家庄探亲。

    石头很久没见父亲,开心得像只猴子,一路上蹦蹦跳跳,不停炫耀:“我爹老说我没定性,这辈子绝对要败家,这回做了南宫世家的弟子,看他还敢不敢打我,骂我没出息!”

    我忍不住反驳:“你爹没骂错,你确实没定性,写字坐不定,学武贪功冒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长大。”

    石头鄙视:“你是小孩,不要不懂装懂。”

    我反鄙视:“我是小孩,起码我不买面泥人玩。”

    石头:“没办法,这面人长得和你一样丑八怪,我怎忍心丢它在摊位上卖不出。”

    我:“好吧,另一只猴子又是什么?!”

    石头怒了:“这是二郎神!超厉害的!长得和我多像啊!就你这歪眼睛的笨蛋才会看成猴子!”

    一路走一路争,吵闹不休。

    眼看近村,却见村口聚了几个村民,看见我们后,欲言欲止,眼神怪异。

    我忽然有了点不好预感。

    石头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拍拍对方肩膀问:“明二叔,你们呆在这儿做什么?我刚在镇上打了三斤酒,又买了猪头肉孝顺我爹,呆会你也来我家,陪他喝两杯。还有,我现在可是南宫家的弟子了!”

    明二叔喉结上上下下动了好几下,终于低声道:“石头,你爹……他出事了。”

    石头摊摊手,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那粗心大意的家伙,又给锤子砸伤腿了吧?”

    满天星辰

    “不……不是……”明二叔满脸不忍,欲言欲止。

    “哎呀,这事儿总归是要说的,”明二嫂揉了他几把,见没反应,便快嘴道,“石头,你爹去了。”

    石头愣了愣:“去哪里了?”

    当局者迷,谁也不知道如何和一个九岁孩子开口,残忍地告诉他父亲去世,从此要做孤儿。

    石头见所有人都不说话,终于明白过来,不安地问:“他去了?我爹壮得像头牛,你们该不会开玩笑吧?”

    明二叔摇摇头,推着自己媳妇道:“你平日不是能说会道吗?你来解释。”

    石头不信,回头抓着我寻找同盟,愤愤道:“这群家伙,我都那么大了,还拿话骗我,想哄我急呢。”

    “你快回家吧。”我扫视四周,见气氛沉重,知道事情假不了,急忙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吩咐。

    石头一急,肩上担子滑落,恰好砸到我脚上。

    还没等惊呼声起,他已像头蛮牛似地冲入村子,绝尘而去,只余阵阵鸡飞狗跳声。

    我忍着痛,招呼舅舅将东西抬回去,然后往石头家跑去。

    门口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正厅内停着张门板,盖着块白布,白布下静静躺着个高大魁梧的人,不需揭开也知是谁。

    石头在旁边站了很久,才颤抖地伸出手,揭开白布看了一眼,然后化作木头桩子,瘫坐椅子上,再也不动了。

    我见他的精神状态太差,便自作主张帮他打听事情的经过。村民的回答七嘴八舌,各说各的,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将事情的经过全部整理出来。

    铁头大叔昨天去镇上买东西,有大户人家想定做几件特殊铁器,他便去了。没想到那户人家竟是退隐多年的江湖人士,恰逢仇人上门,要灭其满门。铁头大叔身高体壮,长相凶狠,手中又有刀具,竟被当成武林中人,顺手杀了。

    “铁头是个好人,只是这次太倒霉了。好巧不巧就在那时候上门,或许也是命中注定有此劫啊。”

    “听说他死的时候,身后还护着那家人三岁的幼子,或许是因此才被杀的吧?”

    “他生是好汉,死也是好汉。”

    “石头这娃,才九岁就无父无母,又没什么近亲可依靠,以后的日子也不知怎么过……”

    “他们家也没留下多少家产吧?”

    “好可怜啊……”

    村民的议论声声入耳,有叹息的,有同情的,有虚伪的,有感叹的……说什么的都有。

    可是,毕竟不是他们家的事,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