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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章 大结局中 情深(99点 求订阅

    越君邪是在朝堂之上被越君行掷伤之后就直接拖来了这里,没有越君行的吩咐,也没有人敢给他请来御医瞧看。

    两相对望中,越君邪率先艰难地转过身,背对她,幽幽冷冷道“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冷羽裳走近,轻轻道“我去见了皇上,求他赐死!”

    那背对之人身体蓦僵了僵,呼吸间隐隐泛起有起伏的波澜。

    “那他怎么说?”

    “他说我休想用我的死,来换他同意你的生!”

    越君邪沾血的衣襟无风自拂。

    “早就知道的结果,你又何必去求他!”

    “纵是如此,可你如何让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那样装聋作哑呆在我的郡主府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吗?”冷羽裳声音颤抖。

    “你能安然呆在你的郡主府里已是他格外开恩,否则你以为,他会不知你这些年为我做下的事吗?”越君邪叹道。

    “他那日能将母后和无双带上殿,却独独不带你,就已是存了放过你的心思。”

    “羽裳,既然连你的命都是他施舍来的,他又怎会因你而饶过我。。。。。”

    “不饶就不饶吧!反正在进宫前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冷羽裳闻言反而往牢里走了几步,半蹲在他身边,颤声道。

    “既然不能一起生,那就同死吧!”

    越君邪抬头看她。

    良久,他慢动了动,微微侧身,盯看着在那昏暗的光晕下显得单薄伶仃的女子身影。

    万分艰难地抬起手伤的双臂,揽过她,摇头苦笑“傻丫头,你这又是何必!”

    那骤然而至的温暖让冷羽裳凄然一笑“我若是不傻,又怎会爱上你,为你假装追逐另一个男人十年,与你在不见天日的暗地里纠缠十几年。”

    “即便你拒婚不娶我,即便失了两个孩子,还是那么傻傻的心里放不下你。”

    越君邪垂眸黯然,半响后,他拉过她的手臂,拂起衣袖,露出那手腕处新鲜的斑斑血痕。

    “这是昨日弄伤的吗?天凌不让你出府,你就这样折腾你自己吗?”

    柔软的指腹如风拂过,原本日日修剪干净圆润的指甲如今因裹着血迹而显得暗红。

    压制不住的泪水,此刻终于忍不住簌簌而下。

    冷羽裳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在看见他双肩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停了下来。

    心中一片涔寂,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越君邪想要抬手去拍她瘦弱的背,努力抬了几次,却都剧痛袭心,只得作罢,虚虚地搭在她的腰间。

    那腰甚是纤细,恍若五指可掐。

    闭着眸,阵阵熟悉而特别的香气袭来,过往种种奔袭而来。

    那一年,他六岁,她五岁!

    第一次相见,是在他被越君离带着人拖到假山后打了一顿以后,她走了进来,用那柔软温热的手,轻摸着他额上的红肿,含泪微微吹着,软糯的声音“娘亲说,这样多摸两下,就不疼了!”

    第二次相见,无双落水,是她蹲在岸边大声地呼喊救命,旁边的侍卫被吸引来,救起了无双!

    随后,有了第三次,第四次

    他们越来越亲近,心也越来越近。

    直到有一日,她突然很少进宫了,却日日去了越君行的太子府。

    再后来,京中所有人都说镇南王府的小郡主心慕太子,即便太子体弱,性不喜人,很少搭理她,她也日日厚着脸皮上门,赖着不走!

    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她是为了自己。

    从那以后,俩人在世人面前,一个是温文尔雅,高洁风流的晋王才子,一个是一心爱慕太子的王府郡主,俩人明面上的交集永远只止于点头之交,他是她闺友的皇兄而已。

    而暗中,俩人互诉衷肠,缱绻情深。

    许是俩人都是心思熟虑之人,镇南王府中驻在京中之人又稀少,所以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两人瞒到了今时今日。

    倘若不是那两次意外的小产,这个秘密,许是还能继续永久地瞒下去。

    正想着,冷羽裳挪动了下身体,微动了下。

    越君邪心中蓦地一惊,他手上不能用力,只能努力把身体往后撤了撤,离开了她。

    “羽裳,你走吧!”

    “什么?”冷羽裳泪眼朦胧地问。

    “你走吧,羽裳!”

    因为身体用力,他肩上伤口又涌出一阵血水,原本紫黑的衣襟又再次沾满赫目殷红。

    “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曾经,好好的活下去是我的念想,再往后,哪怕付出一切也要活的比所有人都好,成了我的念想”

    “为了这个念想,我舍了心里所有的良知,骗大哥,骗父皇,骗所有人天下人我还骗你!”

    “骗到最后,连我都分不清,我到底只是为了活,为了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的活亦或是,我本来就是一个贪恋权势,为了皇位可以无心无情的人!”

    越君邪抬起头,苦笑着道“羽裳,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其实我就是那样的人!”

    “我和父皇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为了皇位不折手段地利用女人,残害兄弟还有,自己的骨肉!”

    “你说什么?什么骨肉?”冷羽裳僵着唇角,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的他。

    “孩子!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摔下青山时失的那个不全是因为在青山时受了寒,而是因为我给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个时候正好父皇提起了你我的婚事,我怕你因为有了孩子会要挟我同意父皇的赐婚,所以我在送你的吃食里放了东西越君邪慢慢道。

    “不会的,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不会的。”冷羽裳眸里委屈的泪花闪烁,颗颗泪水滴落在地。

    “孩子是因为我在从山上摔下来才没有的,你当时都不知道我有了孩子,我谁都没告诉,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信,我不相信”

    “你不想我陪你一起死,你想赶我走,所以你才编出这样的话来骗我,你想让我恨你,是不是?”冷羽裳低喊道。

    “我说的是事实!”

    越君邪淡写的话音,却如血色凝结的棱角,深深刺向冷羽裳的心渊。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李管家,若是他现在还有命的话,你可以去牢里问他,那药当时是他帮我买回来配好的。”

    “我不信!”冷羽裳深藏在眸间的哀伤,咬牙决绝地道“就算你现在能找出一万个证人来说那药是你买的,我也不信!”

    “你”

    幽暗的牢中昏黄烛火照耀下,越君邪目光变得迷离“你这又是何苦?”

    “我已经败了,成王败寇,如今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什么都没了,眼见马上赐死的圣旨就要下来,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又痛又惜的语声亦真亦幻,荡进冷羽裳耳中。

    “你不是我,又怎会知道这其中的苦甜滋味呢?”冷羽裳木然凄笑道。

    “我五岁识你,除了最初的那两年我们还公然一起笑闹玩耍过几次以外,往后的那么多年,我们就像是一对见不得光的幽灵,只有在才夜晚才偶尔能短短一聚。”

    “你知道吗?我曾经有多羡慕如今的皇上和皇后娘娘,他们大婚的时候,他们携手在青山的时候,他们来府里看我的时候,我用无比羡慕和哀伤的眼光追随着他们。”

    “所有人见我那样,都以为我是因为对皇上余情未了,他们却不知,我不过是透过他和她,想着我和你而已!”

    越君邪眸光幽暗,身体一动不动。

    “在皇上登基后,皇后娘娘曾经来府里又看过我一次,其实那一次,我知道她已经隐约猜到我没了孩子的事,可她没有明说,只在临走时问我--到了今日,还不愿放手吗?”

    “放手!她也看出我心里的苦,她劝我放手?”

    “我如何不想放手,我何尝想一直这样痛苦下去日日夜夜想你盼你,日日夜夜焦心难眠!”

    颤抖的双肩透出心中无法言语的痛,冷羽裳垂首泣道“晋哥哥,事到如今,你让我如何放?自我们相识第一日,我便把你放在心里,这样十多年三千多个日夜,夜夜刻在心里,让我放手,无疑以刀剜心

    “既然已都没了心,那我还留这一条空命,独自苟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猛然,越君邪再度倾身,紧紧把冷羽裳揽回自己怀里。

    “傻丫头傻羽裳他喃喃说着,语声哽咽。

    冷羽裳感觉到身体一热,心中涌上更为浓烈翻滚的痛意,继续泣不成声道“就在刚才,我去找皇上,他说世间事有可为和不可为,人也有值得和不值得之分,他问我--为你值不值?”

    “不值!当然不值傻丫头!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也害了无双”

    忽地,一个柔软的唇瓣贴上,堵住了越君邪懊悔沉痛的话语。

    渗透了无尽的思念与悲恸的唇齿交缠,芬芳馨香与血腥的冲击。

    片刻之后,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俩人被惊醒,越君邪轻轻推开她,俩人一起看向牢外。

    很快,一个明黄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越君行在先,身旁跟着的是脸色冷峻紧绷着的冷天凌。

    在他们身后的,则是捧着毒酒,匕首的风寂和几个侍卫。

    冷羽裳看了他们两眼后,低低垂下头,默默地抬手帮越君邪理着凌乱的,因为蘸满了血渍所以发硬的衣领。

    冷天凌看不过眼,上前两步,大臂一挥,捏住冷羽裳的手臂把她一个踉跄地拉了起来“皇上你已见过,他你也已经见过了,还不跟我回府?”

    冷羽裳不挣扎不反抗,就由着他把自己从越君邪怀中拽了过去,呆呆站着。

    “罪人还不起来参见皇上?”看守牢房的卒头大声叱道。

    越君邪望着怀中乍然空掉的怀抱,强撑着双腿,慢慢的,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抬起头,泛出一抹笑意。

    这一笑,哪里还有一丝那个心思深沉的皇子的样子,仿若又是那个碧水青山之下,白衫抚琴独坐的空贤之人。

    目光从那托盘上闪耀着锋芒的匕首和瓷光釉亮的药瓶上扫过,越君邪淡笑道“多谢皇兄还愿意亲自来送臣弟上路,这匕首与毒药是让臣弟自己选用吗?那臣弟就不客气了。”

    说这话时,他就好像是摆在他面前的不是致人死命的利器,而是摆在他书房里的一架古筝,一扬胡琴而已。

    “虽说臣弟如今手不能提,即便是拿了匕首也不能怎样,但为免在场中他人心中,误以为臣弟有刺驾之嫌,臣弟还是选这个吧。”

    说话间,他优雅地探出手,毫不犹豫地选了那瓶毒药!

    “随你!”越君行冷冷道。

    越君邪手指把玩着掌中的瓷瓶,看着那上面一笔一笔被陶工刻上的精致的缠枝红莲花纹,问“敢问皇上一句,臣弟母妃那的圣旨已去了吗?”

    “比你早半个时辰!”越君行道。

    手指微僵,越君邪闭目片刻后豁然睁开,看着越君行道“也好!总归没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同样是与皇上一样,隐忍十年,虽然最后败在皇上手里,但臣弟心服口服,无话可说!皇上既然能宽了羽裳,想必自然也会善待毫不知情的无双!既如此,臣弟心中虽觉有憾,但亦也无憾!”

    说完,目光在冷羽裳面上无限留恋地微一停驻后,移开,忽而一笑。

    “白云尽,清溪长!君邪与诸位,就此别过吧!”

    拔开瓶塞,仰首欲倒入

    “等等!”一声平静的声音响起。

    循着声音的来源,冷天凌脸色难看地盯着冷羽裳“羽裳,你想干什么?”

    “不做什么!”

    冷羽裳安详一笑“不过是想起,在你们来之前还有几句话没有和他说完,想着若是此时不说,他便再也听不着了而已!”

    “你别胡闹,我带你先走!”说着,冷天凌就又要来拉她,不过这次却被冷羽裳躲了开去。

    “天凌!”越君行沉声一喊,又看了他一眼。

    冷天凌不甘不愿地收回了手。

    “让她说吧!”越君行道。

    冷羽裳冲着越君行微微一笑,然后慢慢走回到倚墙而立的越君邪旁边。

    越君邪瞧着她,他突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心中涌上一股一股酸涩。

    为何?

    为何直到今日,他才真正瞧透这个苍白狼狈的女子!

    瞧透她微笑的皮囊下,那满满叫嚣的都是酸楚滚烫的眼泪!

    “羽裳,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不值真的不值!”他摇头道。

    冷羽裳继续笑着,腹中眼泪都是微笑。

    一直近到在他身边停下,冰冷的指腹覆在在他微起了些润色的唇上,方才定定道“不值?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会觉得值不值!”

    “你说你从小到现在,都只想着要活,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匍匐在地的那样活!可我是女人,我没有那么多高大的念想,我只想着,长大后,我要找一个我爱,他也爱我的男人,一起开心幸福地活!”

    “可是,在我还没长大的时候,我就碰到了你!”

    “再然后,你的念想就成了我的念想,既然你要活,那我就帮你活,既然你想要站在最高处活,那我就做我能做的,帮你站到那最高处!”

    “羽裳,你”越君邪也红了眼角。

    “晋哥哥!我冷羽裳这一辈子,为了你,做尽了所有闺中女子不可为之事,也叛尽了所有不可叛之人”

    “也许,你真的不如我爱你那般全心爱我,可那又如何?我与你过往的一切,又岂是值或不值两字可以言述”

    眼泪蜿蜒而下,她恍若不觉地幽叹一声道“那是我的命!”

    顿了顿,她俯身凑到越君邪耳边,清声道“我命由我不由天,皇上恕了我不算,你不让我死随也不算”

    “我自己说了才算!”

    话音刚落,她猛地退后一步,夺过越君邪手中的药瓶,仰首往口中倒去。

    那动作极快极快,别说离了有两步的冷天凌,就是近在她身边的越君邪反应过来,抢下她手中的瓷瓶时,那药也已入口了大半。

    “羽裳羽裳”

    牢中一下昏乱成一团,冷天凌冲去,一把推开越君邪,想要把冷羽裳抢回。

    却见越君邪手伤的双臂死死地搂着冷羽裳不松,努力地想要让她弯腰把药吐出来。

    而冷羽裳的双手则也是死死地搂着越君邪。

    冷天凌试了几次,都扯不开,只得气的又踹,又跳脚大骂道“你现在这样假惺惺的对她好有什么用,以前都干什么去了?”

    “哥哥”

    那药效极快,短短一会,冷羽裳口中就冒出紫黑的血沫来。

    风寂手掌微动,探人怀中,想要上前,却在偷瞥了下一脸平静的越君行后,又把手抽了回去。

    “羽裳,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冷天凌急着喊道。

    “解药,解药呢”他回首焦急地看向越君行,道“皇上,快让人去取解药吧。”

    越君行点点头,挥了挥手。

    风寂赶忙奔了出去。

    “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怎么会这么傻!”越君邪不停地用手指颤抖着为她擦去嘴角汩汩流出的黑血,如瀑的清泪涌出,滴落在她的脸上,温热烫人。

    “什么叫那是你的命是我不好,是我不敢该招惹你,是我害了你!”

    冷羽裳安详偎在他怀里,嘴角带着微笑,也不觉疼痛。

    指腹轻轻抚着他的面庞,眸光轻笑,犹如隔着几万光年的距离,终于触到了朝思暮想的恋人一样。

    “我的命,就是来到这世上,义无反顾地孤单爱上你!如今你要去了,我的命就也到了尽头了。”

    “羽裳,这世上,没有谁的命是别人的,就算过去十多年,你错误地为我所活,可你接下来的几十年,你要为你自己为你自己,你知道吗?”越君邪语声悲痛刻骨。

    “咳咳”冷羽裳猛咳数声,用力挤出些许笑意,哑声道“一颗剥落成碎片的心,又要如何才能拼的完整。”

    “不要难过,我很高兴,高兴我们终于可以像现在这样再无避忌。不用害怕被人发现,不用躲在阴暗里悄悄见面。哪怕被天下所有人唾弃,我也终于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我自己的心意”

    “再也不用跟在皇上和娘娘身后,羡慕地看着她们,嫉妒的发狂!”

    她艰难抬头,看着寒着脸立在一旁,沉默不言的越君行和冷天凌。

    “皇上,哥哥,对不起羽裳让你们失望了”

    “皇上,要是哪天见到意欢姐姐,也麻烦帮我和她说一声吧那一日,她来府里看我,劝我放手其实我何尝不想放,不过“放”之一字,于我便如剜心之痛!”

    “心若没了,要命,又有何用而已!”

    “还有,哥哥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娘亲也会恨我九泉之下,我自去请罪吧!”

    说着说着,笑声愈弱,语声渐小。

    “解药呢?怎么解药还不来”冷天凌急的直跺脚,急急地往外看着。

    可就在此时,一声惊呼,惹得冷天凌猛地回头。

    只见冷羽裳紧闭着双眼,她唇色变成深紫,看上去异常骇人。

    而越君邪怔怔地感受着怀中重重一沉的重量,直起腰,捡起地上滚落的那瓷瓶,把余下的半瓶倒入了口中,不一会,就见他的口角也溢出丝丝黑色。

    强力忍住满腹刀绞般的疼痛,渐渐模糊的神智,越君邪收紧双臂,温柔和煦的笑如微风般轻轻抚过他英俊的脸。

    低下头,轻轻一吻她柔软绵盈的唇瓣,还有眼角那瞬间冰凉的泪水!

    “傻丫头你为何要这么傻”

    两相偎依,俊眸缓缓阖上!

    年少轻狂也好,一念之差也好!

    一切都即将结束了!

    虽然没了皇权,没了霸业!

    但他怀中,已有了自己此生这最大的喜悦与幸福!

    许久许久,幽暗的牢房中都是这样一幅无声的场景!

    破败的地面上,冰凉相靠的两具尸首!

    冷天凌侧过手,猛地一拳砸到牢门上,凶猛的力道震得整个牢房簌簌直响。

    “呜呜”声起!他回身走到冷羽裳身旁,双膝跪蹲在地上,拉过冷羽裳微冷微僵的手,刚毅的脸上泪水不止。

    “羽裳都是哥哥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母妃被人害死的事,我不应该从小负气离家,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都是哥哥不好!”

    “还有你,都是你”

    他气的狠狠捶打越君邪的胸口,狠狠道“都是你,都是你,她那么爱你,为你背弃一切,眼里心里只有你,可是你,你都给了她什么,都给了什么”

    “你竟然还害了她的孩子,你怎么下的去手,怎么下得了手”

    “王爷”

    迟了一步赶来的风寂看着冷天凌这幅癫狂的样子,想要去拉劝,却又不知该不该去。

    一旁冷眼默然看着的越君行沉沉道“由他去吧!”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风寂随后跟上,犹豫着追问了一句“那后事怎么办?”

    寂寥悲沉的声音响起。

    “问天凌吧!”

    一轮残月高悬天际,碧落星空,薄凉的月色透过蒙着轻纱的窗格,隐隐洒进。

    銮殿里弥漫着烟雾,袅袅缈缈,让这本就燥热的夏日里平白又添了些沉闷。

    沈星辰推门而入,穿过宫灯垂幔,看见越君行负手站在书案前,看着墙上的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霞红黯影里,那背影寂寥,就连那副山水图在月色中都像是带着满纸酸楚凄凉。

    “是又在想意欢了吗?”沈星辰走近,与他并肩而立。

    越君行凝眸,沐浴后的他难得地穿了一袭淡薄缥缈的雪色纱衣,整个人的眉目也就跟拢在了一层绵薄水雾中“除了她,朕已经没有亲人了!”

    沈星辰一愣,恍然道“是为了白日晋王的事吗?”

    越君行幽叹着走到桌前,递过一张纸给他“晚膳时,宫人们送来无双的信,她说就算朕不计较她的罪责,但她自觉也已无颜再见朕,也无颜在这宫里住着”

    “她要朕,允她出宫去大明寺出家修行!”

    沈星辰与越无双曾在北越宫中夜宴之时,有过几面之缘。

    印象中,那是个极为天真活泼好动的女子,甚至,那个时候她还不能称之为女子。

    不过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而已。

    可如今

    “你同意了吗?”沈星辰问。

    越君行默了默“送信之人还随信送上了她自己绞断的长发!就算是朕不同意,只怕也拦不住了!”

    “那就随她吧!”沈星辰道“即便你是皇上,可若是她心意已决,你也耐她不得!”

    越君行缓缓道“你刚才的这句话,羽裳今日也说过!”

    “他说-我命由我不由天,纵然所有人都觉得不值,可那所有人却都不是我;纵然所有人都不许我随你死可我却觉得,没了你,我便是失了命!”

    “星辰”他抬首,扬起一抹深至骨碎的心酸弧度。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从未有一刻如那般地念着意欢!”

    “她,便如我的命!”

    “倘若换作是我,我也会愿意为她,负尽天下人的!”

    沈星辰顿然失语。

    他默默地推开紧闭的木窗,风声徐徐掠过,吹起一室珠帘,叮当作响。

    越君行却又抬手,把那木窗关上“意欢素爱珠帘,这满殿里的每一串都是她亲自选好悬的地方,带着人挂上的。”

    窗阖风止,铃声也随即停了下来。

    沈星辰重重叹道“人最有情,却又最无情!你如此,秦陌也是如此!”

    “如今意欢与秦陌之间的事,已不是简单的靠两国征战就可了结之事,也许,这次是个转机也不一定。所以,这里交给我,你明日安心出征吧,解决纠缠在你们三人之间的事,然后把意欢带回来!”

    “我知道是个转机可我害怕,我觉得,就算我找到了她,也许她已经不愿意回来了!”越君行低低道。

    “你在胡说什么?”沈星辰拧着眉斥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越君行缓缓摇头“没有,只是这几日心中总有些不宁!”

    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苦笑道“也可能是这几日噩梦做的多了,再加上一个多月都没有消息,所以我可能有些恍惚了”

    沈星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我也走了,你早日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出征!”

    “嗯!好!”越君行无力回道。

    看着沈星辰出了房门,他才缓缓走回榻边,拉过一旁唯一的一床锦被,盖在身上。

    自从俩人圆了房开始,他和南意欢就一直没有像别的王府里那样分院分房睡过,就算是进了宫,也都是只赖在一个宫里。

    共用一条锦被!

    如今这一个多月过去,锦被也重新洗晒过,但越君行仍然嗅到了浓浓的,独属于南意欢的味道。

    “意欢。。。。。。”

    十万分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此日,此时!

    所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一分畅快。有的,只是,浓浓的悲哀!

    身在皇家,独于穹天的孤单!

    意欢,我想你了!

    你何时归!

    第二日一早,越君行终究还是抽空去了一趟xx宫,去看越无双。

    当他站在芳草萋萋的院内,远远看着跪在正殿中的那个头发参差不齐,灰袍裹身的女子时。

    唯有一声幽叹!

    他没有再踏入殿门,但却让人遣来了一驾马车和一卷圣旨!

    圣旨上,许她离宫入城外北越皇寺--大明寺带发修行!

    但,只许是,带发!

    他还让林奉孝留下一句话说的是:无双,把头发留回吧,若是意欢有一日归来,她也定会希望,你还是我们原来的皇妹无双!

    城外,点兵校场。

    旌旗展展!鼓声阵阵,敲击在所有的人心上!

    高台之下,以周信等人为首的二十万大军,目光齐齐看向凌立高台之上,那个睥睨苍穹,冷傲逼人的男子。

    越君行身着黑色战铠,猎猎朔风将他的紫色披风高高的吹起,狂舞在烈风之中。

    “北越帝国的将士们,朕要你们踏平南秦的每一寸,一血北英山中败归之耻!接迎皇后回朝!”

    清泉般的嗓音,清晰地响彻而起,撼人心魂。

    “踏平南秦,接迎皇后回朝!”排山倒海的山呼声,直直冲向九霄云天

    越君行漆黑的眼眸,眼瞳中没有一丝感情,充满了魔魅般的冰冷。

    剑锋横指,扬眉一喝。

    “出征--”

    南秦

    残阳如血,铺红了万里天涯!

    今日,已是太医窦迦所说的第五日。

    秦陌无言地看着被搁置在一旁木几上的那一碗黑褐色的药汁,伸手去端,却在摸到碗壁的那一刹那,又缩了回来。

    眉头紧蹙“凉了,再下去熬一碗来。”

    站侍在身后的初白紧咬着唇,忐忑地上前连托盘一起端起,轻着脚步往外走去。

    这已是她今日即将要熬的第六碗药了!

    殿内又安静了片刻后,初白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汁进来。

    秦陌看着那一碗因为加了红花所以颜色有些泛着暗红色泽的药汁,还有那因着刚刚熬好,所以蒸腾着传来的浓腥味。

    那味道传入每一个皮肤毛孔间,令人闻之欲呕。

    秦陌看了又看,终是别过头,带着几分嘶哑的嗓音道“窦迦,你这个太医院院首到底是怎么当的?朕都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当初瞎了眼才选了你进宫。”

    “你说她尚有十日之机,怎地到了今日才第五日,你就逼着朕要下这个手!”

    “皇上”

    窦迦俯身低垂着头,看向那因长期睡眠不佳忧虑不堪而容颜憔悴的秦陌,低低回道“臣有愧!臣才疏学浅,无力让公主醒来,也无力保住公主腹中之胎,致使皇上陷入此等两难之地臣羞愧!”

    说着,深深地跪伏下身去。

    秦陌长长地叹了一声,起身下地,走到窦迦面前,弯腰拉住他的手臂,拉他起来“你若是才疏学浅,那么我南秦便再也没有可堪称医术精湛之人了!”

    “这一切都是上天给朕的惩罚,是朕怎么逃也逃不开的命!”

    “皇上”窦迦动容地喊着。

    “你之前是不是说这宫里太闷,若是带她出去走走,去些温适之地,是不是会于她醒来有利?”秦陌问道。

    “是!公主如今身体脉象上已然无碍,却迟迟不愿醒来,实乃是当日伤了心脉,心结未开而已!再加上微臣事后查看,曾发现公主额上除了拖行的擦伤外,也有些微肿块,所以两相较之,才会迟迟未醒!”

    “那朕就带她出宫!”

    秦陌一拂衣袖,坐回南意欢身侧榻上,指着那碗药道“这药拿下去吧,反正你方才也只说是胎像有异,早做打算较好。”

    “那么,朕如今告诉你,既然你之前说好的十日,那朕就要你十日。所以你随朕一起上路,无论你用什么法子,你都必须给朕保证这余下五日她母子平安,你可明白?”

    窦迦走近,微豫了一会后,恭身应道“臣遵旨!”

    秦陌出宫的吩咐一下,墨离当即就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几人当初悄悄进了宫,如今也依旧只是两辆马车,几骑随从地悄悄离开了。

    就在秦陌出宫的那一日夜里,琅城城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南秦百年圣寺失火了。

    那一夜,风狂火烈,烟雾弥漫。

    无数人涌上街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场冲天大火!

    无数人自发地拿起自家所有可以装水的木盆桶舀,狂吼着去拿起手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去扑火救火,然后在第二日天际泛白时,对着那一片黑烟狼藉,断壁残垣失声痛哭!

    断壁的一角,同样呆坐着几个发髻凌乱,披风之下衣衫沾染了水迹的女子。

    在她们的身边如今围簇着一拨拨同样花容失色的女子。

    叶绯淡看了看嫩白的五指上沾染的黑灰,走到一旁脸色苍白,闭目喘息不言的刘梦凝身边“淑妃姐姐,你没事吗?”

    刘梦凝睁开眼,三千青丝垂落在脸颊,遮挡住了大半边容颜,只闻那语声戚戚“我没事。”

    侧身迎着风,叶绯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看着那早已面目全非的一切,叹道“只是可怜了这百年圣寺,就这么毁了毁了!”

    刘梦凝也缓缓抬首,迎风而望。

    那风吹拂开遮在她额面上的发,露出一双哀伤不已的眸子。

    “不过是一个寺而已,毁了还可以重建,可若是毁了人,毁了人心却又可上哪去寻?”

    “淑妃姐姐,你怎么了?”叶绯疑问道“自从前日从寺外回来,你就有些不对,怎么了,是觉得身体有哪里不适吗?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天天这样养着,还能有哪里不适?”

    “曾经,我也担心我会身体不适,可如今”刘梦凝昂首,苦笑道“如今我才知道,它一直都是那么的好!”

    叶绯像是已经见惯了刘梦凝这样时常伤感的样子,所以便也笑笑不语,走到旁边的一个掌事嬷嬷面前道“你,去收拾下东西,然后找辆马车来,我跟淑妃姐姐现在要回宫。”

    “可是娘娘,皇上临走时留过旨意,说几位娘娘们奉旨为战事祈福,如今战事未结,皇上也没有旨意来”

    那掌事嬷嬷为难地还要继续往下说,就被叶绯不耐烦地冷声打断。

    “嬷嬷,皇上是说要来仁安寺里祈福,可你看,如今这寺都没了,你还让我们上哪祈去,难不成,你们就要让淑妃娘娘和我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还继续待着吗?”

    那边刘梦凝听到声响,也走了过来“嬷嬷就按照昭仪娘娘的话去办吧,若是出了什么事,皇上责怪下来,自有本宫担着。”

    那掌事嬷嬷见状,知道照这架势今日定然是拦不住了!

    于是弯腰恭声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唤车,请两位娘娘稍后!”

    说完,行了礼退下,绕到另一隐蔽之处,招手唤来另一个黑衣墨卫,低语道“速传信给墨统领,就说仁安寺失火被毁,两位娘娘即将回宫。”

    那人听着点点头,随后急匆而去。

    不一会,那掌事嬷嬷远远回来,禀道“两位娘娘,马车已备好,就请娘娘启程回宫吧。”

    “嗯!”叶绯应了一声,挽过刘梦凝的手“淑妃姐姐,我们走吧!”

    俩人簇拥着往马车上走去,叶绯突然凑到刘梦凝耳边,咬着耳朵低声道“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场火烧的真是及时啊,我早就在这里呆烦了,要不是这场火,咱们俩想回还回不去呢?”

    刘梦凝手臂僵了僵,随后另一只手拍了拍她“此话以后莫要再说了!祈福圣寺被烧,此乃大凶之兆了!”

    “哦,好吧!”叶绯吐吐舌头,缩回了马车之上。

    眼光却不觉透过半开的车帘,最后深深回望了一眼那依旧人影匆匆,却已面目全非的地方。

    那一眼,已说不清,是惊,是喜,是悲,亦或是痛!

    仁安寺失火和刘梦凝两人回宫的消息传来时,秦陌已带着南意欢、墨离还有窦迦和初白等人行了二日夜的路。

    下午时,他们在距离琅城外北一百七十里的一个小城住下。

    这小城里极小,却因着与去北越的方向相反,所以被战火波及的较少。

    满城荷莲,到处是一片安稳平和的景象。

    到了以后,秦陌并没有待在客栈里,而是用马车带着南意欢在这城里城外四处游览了一番,一边走他一边指着那碧池中亭亭而立的莲荷,向南意欢温柔地讲着。

    一言一言,一语一语。

    侧手支颜,无比温柔地伸出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南意欢柔滑的脸,凝锁的眉头松开,温暖地笑着。

    翠嫩的莲叶,晶莹的莲藕,清苦的莲心,乳白的莲子!

    微风透窗拂过,拂过南意欢细密的睫羽,在暖阳之中微微颤动了两下。

    秦陌无意间瞥见,狂喜之下却又发现,那不过是荷风所动而已!

    心中黯然片刻后,再度展颜一笑,继续低低述说着。

    夜深帐垂,心音如水。

    窗外凉风习习,扑鼻而来的莲叶清香,沁人肺腑。

    安置好了南意欢以后,秦陌轻轻掩上房门,走到天水成碧的院中。

    静静听着墨离带来的两则消息,一则是仁安寺大火,刘梦凝和叶绯回宫;还有一则,则是越君邪的死和越君行的再度出征。

    这次的出征,他不再是像上次那样隐藏着实力,而是一次性集结了五十万大军。

    且喊出踏平南秦,迎回皇后的军号,狂奔呼啸而来!

    其心明显,其意坚决!

    还有那仁安寺,天干气躁,烛火倒地!

    若是他会相信这些见鬼的唬人之语,那他又怎能安然存活至今。

    仁安寺!

    他和她之间,唯一甜蜜关系的见证!

    眸中瞬间滑过一抹森寒之色。

    那寺,终究还是碍了那个男人的眼!

    “皇上,朝中来信问说,仁安寺损毁严重,工建司想从国库中挪出明年休憩的费用重新在原址上修建一座,但所耗巨大,所以想问下您的意思?”墨离道。

    沉默了良久,秦陌低声道“毁了就毁了吧,那寺已历经百年风雨,如今这样轰轰烈烈去了,又何必再让他从头再苦一番。”

    “但是,你告诉他们,那笔银子可以允许他们照拨,但不是建寺,而是让他们在原址上,按照原规模重建一座院子”

    “结构功用就按照原先的扶风院来吧!”

    墨离心下了然“那要是工建司的人问起说此院名称呢?”

    秦陌淡淡一声“就依旧还叫扶风院吧!”

    “是!”墨离低低应了。

    “至于梦凝和叶昭仪回宫的事,也随她们去吧,等朕这次回宫,就会下旨送他们出宫!”

    “可是淑妃娘娘那”墨离抬首,口中欲言又止。

    秦陌看着他,心中了然地道“叶绯那朕早已说好,封她为妃不过是为了应对朝中大臣,她自己心中也有分寸,所以不足为虑,至于梦凝那里”

    顿了顿,他微有歉意地叹道“朕知道这些年她坚持不肯出宫多半是因为当年那个失了的孩子,她一直心有不甘,亦或是对朕还有念想,期盼着有一日朕可以回心转意,再给她一个孩子”

    “可是,何曾有过孩子朕从不曾碰她,又怎会有孩子”

    “唉”

    他转身“等朕回宫后,朕会当面和她说清楚除了意欢以外,梦凝也是朕此生伤过负过的女子朕本来以为在她进宫之时已与她说的清楚明白,只是却忘了”

    “情之一字,非人力所为,连朕都不曾做到随心,又怎能去强求她!”

    墨离低头沉默,他想起那些年,他帮秦陌暗中弄来的那些能致人迷幻和更改脉象的药物!

    “皇上,那两国交战之事?今日魏将军来信说,原先滞停在云州的北越大军又开始蠢蠢欲动,这几日从华池两地调来了很多小型战船,打算强行渡江攻城了?”

    “听闻越皇君帝不日将亲抵云州,所以魏将军想请旨皇上是否可急速返回泽城,以鼓舞士气?”

    “士气?”秦陌沉声道“军中是有流言了吗?”

    墨离低声担忧道“是有一些一些说辞!虽然皇上救回公主的事极为隐蔽,但此番被北越大肆张扬后,已闹得人尽皆知!朝中大臣和军中将领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暗地里也都在有些议论!”

    “只是议论吗?”秦陌冷笑道“只怕是说的有些不堪吧!”

    “也没有,皇上您别多心!

    秦陌挥手,挡住墨离想要出口宽慰自己的话“随他们说吧,自从知道意欢还活着的那一日,朕就知道终会有这一日的,即便是朕那日没有从北英山中把她救回,这两国拼死的一战也无可避免!所以他们想要说什么就任他们去说吧!”

    “还有,你告诉魏坚!朕还有事要办,暂时去不了泽州,那边的事你让他自己想办法!”

    “想当初,朕从千军万马中挑起他来做这千乘军统领,又把这几十万的人马交到他手上,若是这区区一城他都守不下来,那朕还要他何用!”

    “是!”墨离朝着安静的门里看了一眼,他知道,在里面那位醒来之前,秦陌哪里都不会去的。

    再次挥了挥手,墨离退下。

    秦陌负手,抬首仰望荷色青天,穹宇般深邃的眸子短暂地微闭后,复又睁开。

    返身,推开门,踏入房内!

    走到榻前,弯身捡起那半滑在地的薄毯,替南意欢重新盖好。

    微醺的眸光氤氲,看向那苍白若琉璃的脸颊,卷翘紧闭的睫羽,小巧的琼鼻下安详沉睡的眉眼。

    对于所有外界发生一切无知无觉的样子。

    脱鞋上榻,离她微远地躺下,牵过她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紧握着,闭目沉沉睡去。

    “意欢,每一日闭眼,再睁开,我都希望可以看见你或惊或怒的脸!”

    “可是,每一日,我睁开,每一次期盼,最后皆是一场空欢!”

    一夜无话。

    第二日,秦陌清晨起床,洗漱后出了屋,让初白进屋给南意欢洗漱。

    突然,屋里响起了初白惊喜的一声“呀,动了,动了”

    秦陌前脚刚迈出门,听了这话,呆愣了三秒后,猛地转身,夺门而入!

    站在院里的墨离听了,也楞了楞。

    这时就听秦陌在屋里大喊“窦迦窦迦”

    “来了,来了”窦迦被墨离拎着衣领,拽着狂跑了过来。

    踉跄进门,就见秦陌弯腰坐在榻上,他身边站在初白,俩人脸上都是一脸惊喜地看着榻上的南意欢。

    “窦迦,你看,你看意欢她的手指在动她的手在动。”秦陌激动地指着榻上雪白微蜷晃的食指道。

    初白也是喜极而泣道“奴婢方才进来给公主擦身,就看见她的手指会动还有,还有眼睛,也在动”

    “窦迦,来来,你快点再给她探探脉,看看是不是快醒了!”

    秦陌边说边连忙自己退到了一旁,推着把他搡到了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窦迦一撩袍角,在榻边半跪而下,打开药箱,取出药垫垫在南意欢手腕下,凝神探了起来。

    短短的一小会,秦陌却觉得等得焦急而漫长,他秉着呼吸,忍着不去打扰,不发问。

    终于,窦迦收回了手,回首对秦陌道“从脉象上看,公主的脉象较之昨日有进益,但若说公主何时会醒来,臣仍是无法臆断!”

    “但从今日公主手指和双目游动的情形来看,若是一直照此调理下去,应是醒来有望的!”

    “有望就好,有望就好!”秦陌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着,话中也不觉带着喜意。

    窦迦从地上起身,把余下东西收进药箱里“皇上,微臣探到公主腹中胎儿的喜脉之力也强了些,想必是这几日新加的那一味药起了药效,正好与公主体质合适,臣这就下去,再改下药方,设法增进这一部分的药效,希望能尽量保住公主腹中之子。”

    “果真吗?那太好了!”秦陌喜道。

    窦迦点头“虽不敢说有十成,但若是一直这样好转下去,也不是不可,关键还是只要公主能醒来,那么一切自然不要而解!”

    “好!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窦迦闻言退下,初白也被他喊了下去,交代一些事情。

    一时间,屋里除了南意欢外,只剩了秦陌和墨离。

    “那个从暗谷里接来的女子行到哪了?”秦陌问。

    墨离答道“本已出谷行至山海,后因二日前我们出宫,未定去处,所以就让他们依旧停留在了山海,未再前行。”

    秦陌沉吟了会,道“这样吧,你让他们在山海候着我们,我们今日启程,往那边去,然后与他们一起回一趟暗谷吧。”“皇上,您要带公主回暗谷吗?”墨离惊诧地问。

    秦陌俊瞳微紧“暗谷里地势较低,如今天气爽朗,不比外面酷热,是个适合将养的地方。再说了,他们都在那,我想若是意欢醒来,总也是希望能去见上一见的。”

    “可是那里是我秦氏所有族人的居住之地,若是被公主见了,倘若日后有一日岂不”

    “无妨!”秦陌低声道“就按朕说的去办吧,那暗谷里有的是我秦氏一族百年的所有,也是让朕和她变成今日这一番对峙模样的根本,即便有一日她醒了,真的看见了,那也就看吧。”

    “事到如今的我们,又有何可瞒的!”

    “是!”墨离没再搭言,只是看向秦陌的目光越发深邃和沉重。

    用过早膳,收拾了一番后,几人又再次上路了。

    秦陌此次行踪隐秘,他们在前,墨离自会安排人在后,抹去一切几人曾经活动过的痕迹。

    接下来几日,南意欢的脉象果真一日比一日好,时不时就算白日里马车行驶时,秦陌也能在阳光下瞥见南意欢那微动的眼眸或是手指。

    而一旦看见,那他这一日都将过得心情愈发愉悦。

    一路向北,景致变幻!

    或夏暮晚景,明净如画;或洞庭青草,绿树啼莺!

    这一日,几人路过一处秋水深深的盈盈一泊。

    秦陌便喊停了马车,令墨离去旁边租赁了一艘画舫,抱着南意欢弃车登船,又令人将船往湖心驶驰而去。

    此湖极长,一路顺流乘行而下,秦陌让人搬了躺椅来,揽着南意欢靠坐在船头,静静听着旁边画舫中悠悠传来的歌舞声。

    万里月明,星汉隐约!

    到了夜间,湖中更是热闹异常!今夜赶巧,湖里好似还有一场湖宴。

    一阵繁闹的唱戏杂耍之后,突然整个河畔灯静。

    云烟幻灭间,一叶扁舟载着伊人自湖上逶迤而出,伊人一身朦胧轻缦薄纱,微风荡漾中如水一点一点飘散开来,舟身荡起的涟漪也在荷叶下轻盈地打旋。

    乐声悠扬清冷,女子白衣倾华,如水月光下显得纤尘不染,宛如一朵白莲。

    纤腰款摆,月下的女子手中一柄折扇,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时而合拢握起,如妙指拨弄丝弦,又似笔走游龙绘丹青。

    整个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一曲终了后,秦陌低下头,看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素手娇颜的南意欢。

    河畔阑珊灯火映映,连南意欢的脸上都沾染了些丝丝紫色的光晕,带着色剔透的迷离。

    如杨柳依依吹拂而过,柔软地拨动他的心。

    嘴角弧度微扬,秦陌望着那刚刚上场的,对岸摇橹踏歌相迎而来的情郎,温柔笑道“意欢,你真该醒来看看,那女子的歌和舞都是极好的。”

    “我记得当年你曾与我说,日日看着宫里养出的那些舞姬们跳出的舞,那些舞被日日训着,为取悦君王而生,太柔太媚,早已失了它本来的意味。”

    “你说希望能有一日,走出那琅城一隅,去看一场纯净的舞!

    “哪怕她毫无章法,也总有她可值之处!”

    “我觉得你说的甚好,所以这些年在宫里,自从陆述天走后,我便让人把舞坊里的那些女子都送出了宫,可是,就在刚才,刚才那个女子的舞,我瞧着她好像有一丝你说的那个意味”

    “看起来毫无章法,看起来不像是舞者之姿,却是那么酣畅自如”

    念念中,秦陌俯下身,将头斜靠在南意欢脖颈上,眼底涌起一抹复杂情愫。

    “意欢,你现在有意识了吗?你能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意欢,今日窦迦和我说,你的孩子保住了他说,你腹中-和越君行的孩子保住了!”

    “虽然我无比希望,此生我也能和你有一个那样的孩子,会有一个既像你,又像我的孩子”

    埋头蹭了蹭,眼中微有泪意润湿“不过我知道那都是我的奢想,现在的你怎么还会愿意要现在的我”

    “意欢,这一路来,我无比地期盼你下一刻就可以醒来,可却又没有一刻不在担心,害怕你醒来的第一眼,就会冷眼对我,又或是干脆再度闭上双眼,不愿见我!”

    “因为我已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了,对吗?”

    “曾经,你心里有过我可是那个我已经被我亲手给毁了,是吗?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像是仁安寺,连仁安寺都没了被一把大火烧干净了!”

    秦陌又埋头蹭了蹭,双肩微微颤抖。

    远远的墨离站着,看着,抬脚止住了想要给俩人送披风的初白!

    淡淡的光晕流淌过南意欢的面颊,今夜她的睡颜格外恬静安祥,唇角浅浅的弧度。

    秦陌抬起眼,长长的黑睫湖光潋滟“意欢,明日我们就到山海了,到了山海--我让你见一个人,那个人你若是见了一定会非常高兴!她就是风兰---你的侍女风兰!”

    “然后我就带你们一起回暗谷,暗谷里也有你想见的人!”

    “风兰是被我让墨离从春风院里救了回来,她安然无事,她也没有被人欺负!我让他从青楼里找了个长得相似的人替下她,瞒过了陆婉儿!但是”

    随后,他语声微黯道“但是对不起,我没有救下你的舅父和舅母!”

    “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他!”

    “但那悬在城墙上的人却不是他们!”

    手指轻轻抚过南意欢绝美的容颜,低醇微哑的嗓音响起“意欢,那种亲眼见过亲人头颅高悬城门的苦,那种挖心的痛,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都刻骨铭心!”

    “你是我爱的女人,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你也再经历一遍,那种痛?”

    “那年,当我与你喝完那盏交杯踏出房门时,你可知我走的每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尖;当看见你从喜房中狂奔而出十指血肉模糊时,当你摔碎那碗扬着碎瓷片划向我时,你可知我恨不得把脖子伸向你,待你来杀来砍!”

    “你知道吗?那三日,你黑着灯在那日光殿里不吃不喝时,我也就陪你站在殿外!”

    “我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地问我自己”

    “为何?”

    “为何,我竟会把我最爱的女人逼成了这幅模样?”

    许久许久,仰首,秦陌长长地吸了口气,强忍着把眼角的泪意逼回。

    “我早知道,身在秦室皇族里,有我不得不为之事,也有我不得不舍之人,可是我从未想过,那种不得不为,不得不舍的痛!会让人无法承受,让人恨不得从未生在这个世上,从未见过你!”

    “可我又怎舍得从未见过你!”

    “那样的我,活着又有何意!”

    犹自低喃间,忽而湖畔起风,阵阵凉意袭来。

    秦陌抬起上身,看见初白和墨离远远站在门舱旁,手上还搭着一件披风,就想要招手唤她过来。

    手臂刚刚抬起,忽然就见迎面银光一闪,数道粼粼波光夹杂着剑光铺天盖地袭来。

    剑光是从与自己这艘画舫贴着船身而过的对面小舟上传来的。

    而那小舟,赫然就是刚才那在湖中间一曲一舞的人,女子白衣,男子蓝袍!

    这一切来的又急又快,谁也没有想到!

    墨离和旁边的墨卫们都急急飞身来救,却见那数道剑光已经奔着秦陌怀中的南意欢而去。

    来不及细想,秦陌横抱起南意欢,一个转身,让那数道力道惊人的剑气砸到自己背上。

    “砰!”秦陌和南意欢俩人被这巨大的冲力震的向前一跃,秦陌膝下一软,手臂发麻,眼看南意欢就要被摔到地上。

    强压下背后的剧痛和强烈翻涌的血气,秦陌就势用力抛出手上的南意欢,大喊“墨离,接着!”

    墨离急急忙忙跃身往另一侧,把南意欢接了过去。

    “砰!”第二波的剑气袭来!

    秦陌觉得身上又是一阵剧痛,他快速先反脚一踢脚下矮榻,砸向迎面从那艘小舟上一举跃下的数十个各种普通杂役打扮的人。

    可却很快就被三、四个人围成了一团。

    墨离退到后面,把南意欢交给初白扶好,自己就要去救秦陌。

    可刚迈出步子,就听秦陌一边躲闪着回首,一边厉声喊道“看好她,你不要管我!”

    墨离生生刹住脚步,只得自己守在南意欢身边,指挥着船上的所有隐着的墨卫都围攻了上去。

    双方又厮战了片刻后,墨离看出对方完全是拼了命的打法,心中暗惊!只得挥袖,发出了一声响箭!

    瞬时,周遭四处也紧随着“嗤”地,升腾起数躲响箭,在空中瀑开了花!

    对敌的那拨人见了更是发狠地攻了上来,可秦陌一直冲在最前方,身侧的墨卫们见了,一个个也都打红了眼,疯狂地往上涌。

    期间,秦陌无数次地回首,冲着墨离大喊,要他顾好南意欢。

    片刻之后,湖面上迅速疾驰而来数艘轻舟,舟上人影团团。

    那对方领头的一男一女,见状,懊恼地互看后,又深深看了被夜竹死死揽在手上的南意欢一眼。

    翻身撤回了自己的小舟上,